司空照离去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在长廊尽头，但那份嚣张与侮辱的气焰，却如同实质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书房之内。
应无咎缓缓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脸上的惶恐、冤屈与忠诚，如同一张张被依次撕下的面具，最终露出的，是一片死寂的铁青。
他走到窗边，背着手，沉默地看着那架代表着上宗威严的驾辇消失在府邸的尽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叛徒。
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搅动。他自问整个计划，只有寥寥数名最核心的心腹知晓，每一个都与他有着血脉或生死的牵绊，究竟是谁？
司空照的每一句质问，都精准地复述着他内心最深处的盘算，那是一种被人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扔在雪地里的羞辱与惊惧。
无数个名字在脑中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决。不，不可能是他们。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姬瑶月！
一定是那个贱婢！她不知用什么方法，安插了眼线，窃取了自己部分的计划，再添油加醋地捅给了司空照这条蠢狗！
应无咎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的杀意不再有任何掩饰。
他复盘着近期的所有变故：陈显的死，姬瑶月顺势安插进禁军的亲信，再到今日太子昊天与司空照的联合发难。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他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不进，则退，而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好，好一个公主殿下。”应无咎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冷静与疯狂，“你以为这是最后的反扑吗？不，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催我下定决心的最后一道东风。”
他将这一切归咎于姬瑶月的疯狂和司空照的贪婪，反而将这视作自己登临权力顶峰前必然要经历的“阵痛”。这股剧痛，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坚定了他快刀斩乱麻的决心。
“既然你们都想让我死，”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残酷的光芒，“那我就先送你们上路！”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灌入灵力。片刻之后，密室的暗门无声开启，数道身影鱼贯而入，他们都是应无咎经营多年、最忠诚的心腹，一名文士幕僚，两名身披甲胄的武将。
“主公。”三人齐齐行礼，感受着室内压抑到极致的气氛，皆不敢抬头。
应无咎没有废话，将今日与司空照的冲突和盘托出，并刻意渲染了局势的危急。“司空照已经等不及了，他给了我最后的期限——太子寿宴。姬瑶月更是暗中作梗，试图离间我们与上宗的关系。我们，已经被逼入了死角。”
听完这番话，几名心腹脸色皆变。
那名较为年长的文士幕僚沉吟片刻，上前一步，拱手道：“主公，此刻动手，风险太大。司空照虽是蠢材，但毕竟代表上宗颜面，若在寿宴上出了差池，昊阳圣宗必降下雷霆之怒。依属下之见，不如先虚与委蛇，拖过寿宴，再徐徐图之。”
“徐图之？等到什么时候！”一名性情激进的独眼武将立刻反驳，他身上浓烈的煞气几乎化为实质，“那司空照分明是要将主公的功劳尽数夺去！太子寿宴，王公贵族齐聚，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我们控制住宫城，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届时就算昊阳圣宗问责，生米已成熟饭，他们又能如何？”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在密室中碰撞，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应无咎身上，等待他最后的决断。
应无咎沉默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许久，敲击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等？再等下去，就是等死！司空照这条疯狗已经靠不住，姬瑶月也绝非庸才。唯有在寿宴上，以雷霆之势夺取大位！”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天启城沙盘前，手掌重重地按在皇宫的位置上。
“同时，启动大阵！将整个天启城化为我的领域。届时，无论是上宗使者，还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公主，都只能做我的阶下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森然。
“传我命令！”
应无咎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芒，一道道指令从他口中清晰吐出。
“命影卫营所有死士，于寿宴当日潜入宫城，控制所有交通要道！”
“命禁军中的自己人，准备劫持太子昊天及宗室要员！”
“你！”他指向那名文士幕僚，“立刻草拟一份太子‘自愿’禅位的诏书！”
最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血色玉佩，交给那名独眼武将：“你亲自去城外西山的秘密据点，将此物交给白骨夫人。告诉她，仪式时间不变，按原计划，于寿宴吉时，启动大阵！”
“喏！”三名心腹齐声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密室重归寂静。
随着一道道密令发出，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天启城的夜色中悄然张开。应无咎看着窗外皇宫的方向，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残酷笑容。
他不知道，他自以为在绝境中走出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沈独步耗费心血为他画好的格子里。
徒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