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隼动了。
他的身影没有像猛虎般扑出,而是如同一滴墨汁,悄然融入了水巷浓重的阴影里。
下一刻,杀戮的艺术拉开帷幕。
一名站在墙头的黑衣刺客只觉脖颈一凉,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直挺挺地栽入水中,溅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夜隼的身影在他落水的位置如鬼魅般浮现,脚尖在水面轻轻一点,再次消失。
他的战斗,不是硬碰硬的对决,而是对环境和人心的极致玩弄。
“都给我上!杀了他!”龙骧又惊又怒,指挥着两头战宠猛扑过去。
铁背地龙咆哮着冲撞,幽影魔蝠则喷吐出腐蚀性极强的音波。
然而,夜隼的身影在狭窄的水巷、低矮的屋檐和交错的廊桥间高速穿梭,如同一道无法捕捉的幽灵。
战宠强大的范围攻击,在此刻反而成了累赘,不断轰击在墙壁和水面上,激起漫天水花与碎石,彻底扰乱了所有人的视线。
突然,数枚黑色的弹丸从阴影中掷出,在人群中炸开,浓烈的烟雾瞬间笼罩了整条死胡同。
紧接着,又是几点银星闪过,那是混杂在烟雾中的磷光粉与麻痹毒针。
战场彻底陷入混乱。
“啊!”
“我的眼睛!”
惨叫声此起彼伏。四海商盟的刺客们本身也是暗杀的好手,但在夜隼这位“祖师爷”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技巧显得无比稚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烟雾中,他们成为了被猎杀的羔羊。
夜隼手中的匕首,或飞掷,或突刺,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命中敌人防御最薄弱的关节、咽喉与后心。他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每一次现身,都伴随着一条生命的凋零。
更可怕的是,一枚特制的音波哨被他激活,发出一种人耳无法听见、却对妖兽神魂有极强刺激作用的尖锐频率。
“吼!”
龙骧的两头战宠瞬间狂性大发,血红的双眼不再分敌我,对着周围一切移动的活物发起了无差别攻击。一名万兽山庄的修士躲闪不及,竟被幽影魔蝠的利爪当场撕成了两半。
“畜生!回来!”龙骧的嘶吼被淹没在混乱之中。
最终,在付出了超过半数人手的惨重代价后,残存的敌人终于崩溃了。龙骧狼狈地召回失控的战宠,与同样损失惨重的黑袍人手下,如退潮般消失在水巷的尽头。
夜隼的身影在烟雾散去的月光下重新凝实,他没有追击。
他的任务,从来都只是掩护。
……
天启城的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新安全屋的密室中,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陆冥静静地躺在床上,他身上的生机已微弱到仿佛随时会熄灭。皮肤上布满了死灰色的诡异纹路,从左肩的毒源处一直蔓延到脸颊,呼吸若有若无。
这已是第三天的黎明,是闻人芷所说的最后时限。
闻人芷没有片刻耽搁,她将那株“冰魄龙涎草”置于掌心,精纯的木属性灵力涌出,将这株天材地宝缓缓碾碎、融化。一团冰蓝色的光液在她手中汇聚,散发着生与死的矛盾气息。
她撬开陆冥的嘴,小心翼翼地将这团光液渡了进去。
灵液入体的瞬间,陆冥全身猛地一颤!一层厚厚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寒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左肩开始蔓延,转瞬间就将他全身覆盖,封成了一座人形冰雕。
透过半透明的黑冰,可以看到他的身体正在剧烈地抽搐、痉挛,仿佛在承受着世间最极致的痛苦。
沈独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拳死死攥住。
此刻,陆冥的识海之中,正上演着一场神魂的拔河。
“腐骨指”那阴寒霸道的死气,如同一片冰冷的深海,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冻结。而“冰魄龙涎草”那至纯的生气,则化作另一股同样酷烈的寒流,试图将死气驱逐。
两股力量在他的神魂中来回撕扯,每一次对撞,都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要被碾成齑粉。
放弃吧……
沉沦于这永恒的黑暗与寂静中,就再也没有痛苦了……
一个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放弃抵抗,沉入那片死寂深渊的刹那,胸口处,那枚伴随他多年的、父母留下的普通木坠,再次散发出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温暖光芒。
这股暖光如同一座灯塔,牢牢守护住他最后一丝摇曳的心神。
他仿佛“听”到了外界的声音。
“……撑住!”是沈独步焦急的低吼。
“……心脉守住了,看他自己的意志了。”是闻人芷冷静却难掩关切的话语。
还有夜隼那沉默的、却重如山岳的守护气息。
同伴……
为了给死者复仇而活下去的信念,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转变。
不,是为了这些在绝境中依旧不愿放弃自己的同伴,必须活下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为了“生者”而战的强烈渴望,从他神魂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凭借这股新生的意志,陆冥竟开始主动尝试引导体内那两股正在互相毁灭的力量。
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不再让它们对撞,而是驱使它们……融合!
【饕餮战骨】的天赋,被这股不屈的意志彻底激发!它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化作一个贪婪的漩涡,竟开始将“腐骨指”的死气和“龙涎草”的生气,这两股同源而异质的极端力量,一同吞噬、炼化!
轰——!
覆盖在他身上的黑色寒冰,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尽数炸裂成漫天冰晶。
一股精纯而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上冲天而起,激荡得整个密室嗡嗡作响。
陆冥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清澈如洗,再无此前的暴戾与迷茫,只剩下如深渊般的沉静。
他不仅伤势尽愈,连带着修为也彻底稳固在了凝气八层的巅峰,对体内力量的掌控,更是前所未有地得心应手。
他缓缓坐起身,看着面前神情关切、满眼血丝的三人,郑重地、发自内心地,说出了两个字:
“谢谢。”
窗外,天光大亮。致命的内部危机,终于解除。
沈独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眼中重新燃起了锐利的精光。
他将目光投向桌上的皇城地图,那里用朱砂圈出的太子东宫,显得格外刺眼。
“七天,”他沉声道,“现在,让我们来谈谈,该如何给应无咎和赤骨教,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