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圣地亚哥堡上空因火药库爆炸升起的蘑菇云,终于慢慢散了。
那声巨响不只让陆地上的两军士兵心惊胆战,冲击波更是扫过数里海面。
正在海湾里仓皇转向,想往东南方向突围的西班牙舰队,被气浪冲的东倒西歪,不少战舰的船帆都被撕裂。士兵们站不稳,摔在甲板上,满脸惊恐的看向陆地。
“上帝啊……城堡炸了!”
“是总督府的方向!那边什么都没了!”
旗舰“圣菲利普”号上,“血腥公爵”阿尔瓦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陆地上的失败比他想的更快,更彻底。他们已经成了一支孤军。
唯一的希望,就是无生教使者说的那条,藏在红树林里的水道。
“传我命令!别管陆地上的蠢猪了!”阿尔瓦从牙缝里挤出咆哮,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所有战舰,全速前进!冲进那条水道!快!快!”
十几艘西班牙战舰,像一群被猎犬追赶的败狗,慌不择路的朝着那片红树林水域冲去。
但就在他们以为要逃出生天的时候,一艘巨舰,悄无声息的横在了他们和水道之间。
是明军的旗舰,“无畏”号。
它没有去追击那些溃散的小船,而是在陈安澜的指挥下,预判了阿尔瓦的意图,提前一步,堵住了他最后的生路。
“大帅!您真是神了!”“无畏号”上,副将林威远看着远方那群气急败坏的西班牙战舰,激动不已,“这帮孙子果然想从这儿溜!这下他们是瓮中之鳖了!您下令吧,咱们一轮齐射,把那艘最大的旗舰给送去喂鱼!”
“喂鱼?”陈安澜放下千里镜,冷笑一声。
“不,太便宜他了。”
他摇了摇头,目光锐利:“我要的,不是击沉,是碾碎!我要当着他所有手下的面,把他那艘号称帝国最强的海上堡垒,一片片的拆成碎片!”
“我要让那个‘血腥公爵’和他手下所有人都亲眼看看,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我们大明的实力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陈安澜的语气很平静,但林威远却听得激动不已。
诛心!这才是最狠的。
“传我将令!”陈安澜猛的一挥手。
“其余战舰散开!从两翼包抄,收拾那些杂鱼!别让他们跑了!”
“‘无畏’号单舰迎战!全船进入一级战斗状态!”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艘同样巨大的“圣菲利普”号,一字一顿的说道:
“今天,本帅就跟这位‘血腥公爵’,来一场单挑!”
……
“疯子!那个东方指挥官是个疯子!”
当看到明军舰队里最大、炮火最猛的旗舰竟然独自一艘挡住去路,而其他战舰则散开去追击侧翼时,“圣菲利普”号上的阿尔瓦公爵,先是一愣,随即陷入了狂怒。
他承认对方的火炮射速很快,威力很大。但他对自己这艘“圣菲利普”号,同样有绝对的自信。
这艘三层火炮甲板,满载一百二十门重炮,船壳厚达两尺的巨舰,是西班牙国王的骄傲,是整个基督世界最强大的海上堡垒之一。
一对一?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传我命令!所有炮手,回到炮位!”阿尔瓦拔出佩剑,重新燃起了最后的疯狂,“瞄准那艘明国旗舰!让他见识一下,无敌舰队真正的怒火!”
“圣菲利普”号庞大的船身开始转向,将自己最强的侧舷,对准了迎面而来的“无畏”号。
海面上,两艘巨兽缓缓靠近。
一场海上堡垒之间的对决,正式拉开帷幕!
“距离,一里!”
“距离,八百步!”
“距离,五百步!”
当两舰相距不到五百步,几乎能看清对方甲板上人影的时候,陈安澜下达了命令。
“开火!”
“轰——!!!”
“无畏”号率先发难!
左舷六十门永熙重炮同时怒吼,火光连成一片,将半边船身都映成了橘红色。
几乎在同一瞬间,“圣菲利普”号也还击了。
“轰轰轰……”
海面上,数百枚炮弹带着尖啸交错而过,狠狠砸向对方的船身!
“轰隆!轰隆隆!”
“圣菲利普”号坚固的橡木船壳上,瞬间被砸出十几个凹坑,木屑横飞,有几处甚至被撕开了口子。
“无畏”号也不好受,尽管船壳外部包了一层铁皮,但仍在对方的重炮轰击下剧烈震颤,好几处船舷被轰塌,七八名在甲板上操作的士兵被飞溅的木刺和弹片击中,惨叫着倒地。
双方的第一轮对轰,竟然旗鼓相当!
“稳住!损管队!立刻抢修!”陈安澜脸色不变,大吼道。
而在对面,“血腥公爵”阿尔瓦的脸上,却狰狞地笑了起来。
势均力敌?很好!
在他看来,明军火炮的优势在于远距离和开花弹。一旦进入这种近距离的换血对轰,胜利的天平,必然会向自己这边船更厚、炮更多的无敌舰队倾斜!
“装弹!快!给老子装弹!”他兴奋的咆哮着,“用最快的速度!再来一轮!给我把他们砸进海底!”
然而,他想象中那漫长的换炮过程,并没有出现。
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场景,发生了。
就在“圣菲利普”号的炮手们还在手忙脚乱的用水冲刷炮膛、清理炮渣、吭哧吭哧的用推杆将炮弹和火药包塞进去的时候——
对面的“无畏”号,那刚刚喷吐完火焰的六十门重炮,在一阵阵“咔嚓”的机械声中,炮管后坐了不到一丈,便被一个卡榫牢牢锁死!
紧接着,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炮手们甚至不用离开炮位,只需要转动一个摇杆,整门重炮连同下方的铁制基座,竟然沿着甲板上两条乌黑的铁轨,被平稳的向后拉动了!
下一秒,甲板下方,一个十人装填小组早已备好了第二发炮弹和标准的丝绸火药包。他们以一种机械般精准的效率,将炮弹推入炮膛,关上炮闩。
整个过程,流畅迅速,令人难以置信!
这套装置,将原本需要三分钟才能完成一次的重炮装填流程,硬生生缩短到了不足一分钟!
“预备——!”
“放!”
还没等阿尔瓦公爵脸上的笑容完全散去,就在他的炮手们刚刚将第二发炮弹塞进炮膛不到一半的时候——
“轰——!!!”
“无畏”号的第二轮齐射,到了!
这一次,阿尔瓦彻底笑不出来了。
如果说第一轮对轰是互殴。
那从第二轮开始,整场战斗,就彻底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凌迟!
“轰!轰!轰!”
“无畏”号恐怖的射速,在这一刻完全展现了出来。
在“圣菲利普”号艰难的打出一轮炮火的时间里,“无畏”号已经足足倾泻了三轮!超过一百八十发炮弹!
密集的钢铁风暴,疯狂的撕扯、啃噬着“圣菲利普”号的身躯。
最上层的甲板,最先被清空。无数炮手和士兵在弹雨中化为血雾。
紧接着,那三根巨大的桅杆,在一连串的轰击中发出呻吟,然后一根接一根的轰然倒塌,砸死甲板上无数正在奔跑救火的士兵。
然后,是坚固的船壳。
“无畏”号的炮手们在陈安澜的指挥下,极为冷静的执行着“刮骨”战术。
他们不再追求一炮洞穿,而是将炮火集中在同一片区域,一层一层的剥离对方的防御。
那两尺厚的双层橡木船壳,在永熙重炮不计成本的持续打击下,被一层层的“刮”掉。木屑如暴雨般飞溅,坚固的船壳变得千疮百孔,露出了里面扭曲的肋骨和哀嚎的人群。
终于!
“轰隆!”一声!
“圣菲利普”号的侧舷被彻底洞穿,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船体中部。火焰和浓烟从缺口中喷涌而出,整艘船彻底失去了平衡,开始向一侧严重倾斜。
炮声,渐渐停了。
是“圣菲利普”号上的火炮,已经全部哑火。
昔日的海上堡垒,此刻变成了一具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棺材。船身燃着大火,黑烟滚滚,甲板上布满了断裂的缆绳、破碎的木板和残缺的尸体,在海浪中无力的起伏着。
而它的对手,“无畏”号,虽然同样带伤,但船身主体结构依然完整,黑洞洞的炮口,宣示着这场决斗的最终结局。
阿尔瓦公爵还站着。
他站在已经倾斜的舰艉楼上,手中的指挥刀不知何时已经断成了两截。
他茫然的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艘矗立在不远处的“无畏”号,那双眼睛里,最后一点凶光与疯狂也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空洞的……茫然。
他输了。
输得如此彻底,如此屈辱,如此无法理解。
“完了……”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而就在此刻,“无畏”号和整个大明舰队,看到敌方旗舰失去战斗力,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之时——
“当!当!当——!”
桅杆顶端,了望哨上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警钟声!
一名了望手拼尽全力嘶吼着,声音因震惊而扭曲!
“警报——!”
“东南方向!红树林水道……有不明船队杀出!”
欢呼声戛然而止。
陈安澜猛地回头,举起千里镜望去!
只见那片他们本以为是退路的迷水道中,数十艘速度极快、挂着诡异旗帜的快船,正像离弦之箭般,悄无声息的冲出!
他们的目标,不是海面上那些西班牙的残兵败将。
而是刚刚打完一场恶战,弹药消耗过半,正在庆祝胜利的大明主力舰队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