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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的体温、喧闹与热气 —— 这些平日习以为常的事物,此刻竟如骤然缺损般消失无踪。眼前虽是往日熟悉的街道、房屋与街角的标识,却让人产生身处异境的异样感受,连呼吸时吸入的空气都带着一种陌生的凝滞感。市民们已纷纷前往避难所,街道冷清本在情理之中,但各类声响 —— 脚步声、交谈声、店铺开门的动静 —— 的突然消失,仍让城市给她的印象发生了令其愕然的巨大转变,连脚下石板路的触感都似与往日不同。

不过,四周并非全然寂静。在这片无声里,总觉远处有类似幻听的声音在回荡,那声音微弱却清晰,像隔着一层薄纱般传入耳中。声源并不固定,时而从东边的街道传来,时而又转向西边的巷口,从四面八方断断续续传入耳中,让人无法准确判断来源。

这些声音里,有物体撕裂的脆响、玻璃与砖石破碎的钝响,也有重物飞散落地的沉闷动静 —— 每一种都直接指向 “破坏” 本身,每多听一秒,心头的沉重感便多一分。

野兽的咆哮亦未停歇,那声音粗粝而充满攻击性,震荡着寂寥街道的空气,激起阵阵带着尘土味的乱流。即便身处狭窄巷弄,远离大街,耳膜仍要承受这些噪音的持续冲击,连指尖都能隐约感受到空气的震颤。

“…………“

“…………“

两人在狭窄的暗巷中呼出白色雾气,雾气刚离开嘴唇便迅速扩散,又很快被冷风吹散些许。初冬空气凛冽,吸进肺里都带着刺痛感,两股断断续续冒出的白气在半空盘旋、交融,最终缓缓消散在昏暗的巷弄深处。这般屏息等待的处境,让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更难以开口打破沉默。她隐约觉得,若发出声音、承认眼前的窘迫,或许会让人失去仅存的斗志,连维持站姿的力气都会消散。

但再不找到突破的办法,事态便不会有任何好转,只能坐在此地毫无作为,任由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任由未知的危险在巷外蔓延。

婕斯?q?蓝彻斯特率先打破沉默。这位少女王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巷口的阴影,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道:“……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 罗尼听后,也神情凝重地重复着这句话,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与婕斯藏身于结构复杂的小巷内,两侧是民宅斑驳的墙壁,墙面上还残留着往日张贴海报的痕迹。因天气阴沉,云层厚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被民宅环绕的狭窄街道几乎照不进阳光,光线昏暗得如同日暮时分,连彼此脸上的表情都看得不甚清晰。方才两人手牵手,从恶魔兵器的追击下拼命逃脱,跑过无数条岔路,即便身为市民的罗尼,此刻也说不清自己的准确位置。况且,罗尼过去除了因公采买,只是近几个月才有机会在市内闲逛,本就不熟悉这座城市的具体地形,更别提这些错综复杂的小巷。

与宇国市长等人走散后,两人已在暗巷中躲藏了一段时间,具体过了多久,谁也说不清楚。先前为拉开与恶魔的距离,两位少女都不顾一切地奔跑,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急促的声响,此刻停下后,才发觉小腿肌肉传来阵阵酸痛,模样也显得有些狼狈。婕斯原本穿着华美的洋装,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花纹,此刻衣物上的破损与污渍因此更显扎眼,连发丝都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上。但反常的是,她头上那顶象征军国最高指挥 “总统” 身份的王冠,金属质地的冠身虽沾了些灰尘,却未在慌乱中遗失,仍稳稳地戴在头顶。

—— 我也绝不能弄丢莱特送我的帽子。

罗尼在婕斯身旁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膝头,暗自下定决心,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头顶的帽子,确认它还安稳地戴在原处。

“朱莉与亚维他们…… 不知是否平安。” 婕斯靠墙坐下,背部轻轻贴着冰冷的墙面,语气带着怯意,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裳上 —— 方才遭恶魔兵器袭击时,少女王的随从们挺身护卫,裙摆上还残留着喷溅的点点血迹,那暗红色的印记在浅色的裙面上格外醒目,让她忍不住微微蹙眉。

“尤其朱莉当时还冲在最前面……” 她补充道,话语里满是担忧,指尖轻轻拂过裙摆上的血迹,又迅速收回手。

“我也担心朱莉小姐的伤势,” 罗尼试图安慰对方,微微直起身,语气尽量放得平缓,“但有市长先生和自卫骑士团的人在旁保护,他们经验丰富,而且刚才恶魔追的是我们,朱莉小姐他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躲避。”

话音刚落 —— 仿佛正好找准罗尼说话的间隙,野兽的叫声突然从多个方向传来,比之前听到的更清晰、更逼近。那种肆意的丑恶呼喊相互叠加,形成刺耳的杂音,连罗尼裸露在外的手腕皮肤都随之微微颤抖,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婕斯立刻抬起头,耳朵微微动了动,想要仔细分辨声音来源,眼神里满是警惕,随后又立刻向罗尼投去忧虑的目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 可那种恶魔兵器不止一只,刚才我们逃跑时,至少看到了三只,恐怕整座城市都已经被它们占据了!” 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音量也稍稍提高,又立刻意识到什么,迅速压低声音。

“我们确实离那里很远了,但我记得之前大家遇袭的地方就在避难所附近,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只要加快脚步,应该已经安全躲进去了。” 罗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笃定,试图驱散两人间的不安。

“你为什么能这么乐观?” 婕斯看着罗尼,眼神里带着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因为悲观没有任何用处。” 罗尼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坚定,婕斯见状,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其他问题咽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

“而且,我们还有更该担心的事 —— 那就是我们自己。” 罗尼继续说道,目光扫过两人空无一物的双手,“我虽是恶魔,却不过是锻造师的助手,没什么战斗能力;婕斯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更擅长的是统领而非厮杀。我们两人都缺乏战斗所需的体力,身边更没有能当作武器的东西。外头的大街上,还有数量众多的恶魔兵器挡路。无论怎么看,眼下最该担忧的,都是我们两人的性命。”

婕斯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低沉:“既然如此…… 我更乐观不起来了。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首先,想办法往避难所方向移动吧。” 罗尼定了定神,说出自己的想法,“避难所里有自卫骑士团的人驻守,只要能到那里,就安全了。”

“要是遇到恶魔兵器呢?” 婕斯立刻追问,眼神里满是紧张。

“跑。” 罗尼的回答简短而直接。

“要是被它们追上来呢?” 婕斯又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拼命跑。” 罗尼重复道,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罗尼直白的回答,让少女王不由得露出困惑的神情,她实在无法想象,面对这样的危险,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 “跑” 这个字。

罗尼对着婕斯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因为我已经习惯了,类似这样的事。”

莱特、尼禄、舒雅 —— 罗尼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他们战斗的身影。她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手持武器与恶魔对抗的背影,也亲眼见过好几次他们在危急时刻拼尽全力、哪怕受伤也要保护他人的模样;就连罗尼自己,也曾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与恶魔兵器正面遭遇过,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她至今记忆犹新。经过这么多次战斗,多少也该积累些经验了,知道该如何在危险中寻找生机。

和过去那些场面比起来,现在的情况根本算不了什么。自己一定能平安度过难关,一定能带着婕斯陛下找到安全的地方。

所以 —— 此刻自己身体的颤抖,都是假的!是因为天气太冷,才让手脚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因为恐惧。

为了直面内心的恐惧,罗尼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事实上,她的内心早已被不安填满。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危急状况下,城市里到处都是四处游荡的恶魔兵器,每一秒都可能遇到危险,她感到极度恐惧。“已经习惯” 不过是场面话,顶多只能说明自己比婕斯多一点面对危险的经验而已。只要稍有松懈,负面的想法 —— 比如 “会不会下一秒就遇到恶魔”“能不能真的跑到避难所”—— 就会立刻占据她的思绪,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但坐在这里发抖毫无意义。她既然代替老板莱特来参加会议,就必须承担起责任,现在更要以恶魔的身份,尽全力冲破难关、保护婕斯的安全,不能让这位少女王陷入危险。

退无可退,一旦退缩便无生路。“自己可能做不到” 这种话,就算死也不能在婕斯面前说出口。即便心中满是不安,也绝不能让眼前这位少女王察觉到分毫,只能将恐惧压在心底,用平静的外表掩盖内心的慌乱。

罗尼身为恶魔的能力,没有术者莱特的协助便无法施展,此刻与普通人类并无太大差别。除此之外,她会的技能大概就只有挥舞铁锤,那还是在锻造坊里帮莱特打下手时练会的,根本无法应对恶魔兵器。但即便只有一丝勇气,她也要挺直腰杆,站在婕斯身前,扮演好 “保护者” 的角色。

婕斯凝视着她,眼神复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罗尼话语里的可信度。罗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了拍臀部的灰尘,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扬起细小的颗粒,又缓缓落下,随后她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刚才逃亡时急促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休息这么久,身体的疲惫也缓解了些许,确实该出发了。

“该准备走了吧。” 罗尼看着婕斯,语气平静地说道。

“…………“

婕斯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靠墙的姿势,目光落在地面上。

“…… 婕斯陛下?” 罗尼又轻声唤了一句,担心她是不是还在害怕。

“等等。” 婕斯终于开口,垂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膝头的裙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用近乎独白的语气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坚定:“太难看了,真是失态。和罗尼比起来,我实在太不像话了。”

“您说什么?” 罗尼有些惊讶,没明白婕斯突然说这话的意思。

“我身为…… 军国总统,也是统领全国的少女王,不能一直这样胆怯,不能一直躲在别人身后。” 婕斯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往日的威严。

“呃,请问您想说什么?” 罗尼还是有些困惑,看着婕斯的动作,不知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可是少女王啊!” 婕斯突然提高声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随后猛地拉起自己的裙摆,露出了底下支撑裙子造型的裙撑。

罗尼被她这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少女王则因这大胆的动作而涨红了脸,耳根都透着粉色,却还是强装镇定地看着罗尼。

“我要把碍事的裙撑拆掉,这东西太影响行动了,你也来帮我一把。” 婕斯语气坚定地说道,不再像之前那般犹豫。

“什么?啊,好的!” 罗尼反应过来,立刻上前,伸手帮婕斯解开裙撑上的系带。

裙撑 —— 也就是用来维持裙子蓬松造型的骨架,一种环绕女性下半身的钟状金属框架 —— 结构并不算复杂,却因婕斯动作有些僵硬,两位少女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它从裙子上拆了下来,随手放在一旁的墙角。之后,婕斯又弯腰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将鞋子整齐地摆放在裙撑旁边,还伸手抓住外裙的下摆,用力一撕,将裙摆撕掉了一半,只留下到膝盖长度的裙身。

她毫不遮掩地露出了底下穿着白裤袜的双腿,虽然脸上仍带着红晕,却挺直了脊背,眼神里多了几分从容,显然是做好了随时行动的准备。

卸下多余负重后,婕斯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重新面向罗尼,先前因负重而微蹙的眉头也舒展开少许。

“让罗尼见笑了,竟让你撞见朕这般失仪的模样。” 她垂眸片刻,再抬眼时语气已恢复几分王室的端庄。

“陛下言重了…… 我此前从未想过,正式礼服之下竟还藏着诸多道具。” 罗尼的目光掠过婕斯腰间残留的系带痕迹,稍作停顿后补充道,“不知这身内裤,也是婕斯陛下的私人选择?”

“内、内裤与朕的喜好无关,全是玛莉亚按日常规格挑选的!” 婕斯面颊瞬间涨红,声音也拔高些许,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又急忙补充,“啊,朕并非质疑玛莉亚的安排,只是此事与朕的偏好无涉!”

婕斯双手攥紧裙摆,出声驳斥时耳尖仍泛着红,为缓解这份尴尬,她刻意侧过脸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

“朕今日竟无意间显露这般软弱,实在羞愧至极。此后定当多加留意,朕当诚心悔过,还望你谅解。”

她双眼圆睁,目光紧紧锁定罗尼,没有丝毫游移,专注地等待对方的回应,试图以此展现自己的诚意。

几分钟前,那个因负重而脚步虚浮、神色局促的婕斯已然不见。

此刻的少女王,周身每一处姿态都透着坚定,连呼吸都比先前沉稳许多,显然已充盈着向前的斗志。

罗尼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没有多言,当即弯腰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子,指尖拂去鞋边少许灰尘,再直起身递向婕斯。

“请陛下穿上,这样行动会更方便。”

婕斯看着递到面前的鞋子,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轻声问道:“…… 这样可以吗?你赤脚行走,会不会不便?”

“无妨,我平日在工坊内赤脚工作,早已习惯地面的触感,不会影响行动。” 罗尼语气平和地解释,将鞋子又往前递了递。

“有劳你了。” 婕斯不再推辞,弯腰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双脚套进鞋子,动作放缓了几分,生怕不慎损坏对方的物品。罗尼见状,主动屈膝蹲下,手指灵活地为她系好鞋带,系完后还轻轻拉了拉鞋帮,确认贴合。两人身高相近,鞋码也恰好一致,鞋子穿在婕斯脚上格外合宜。帮少女王换好鞋后,罗尼扶着墙缓缓站起,赤着的脚掌刚接触地面,便因冰冷坚硬的触感微微蜷缩,她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将不适压在心底。

两人再度对视,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的身影,沉默却透着默契。

“经此一事,朕与你,暂且以同志相称吧。此后共同面对困境,不必再过分拘泥礼节。” 婕斯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郑重。

“同志。” 罗尼微微颔首,简洁地回应,声音虽轻却清晰有力。

“正是,无论接下来遭遇何种状况,吾等务必活下去,绝不能在此处放弃。”

两位少女同时挺直脊背,意志坚定地向彼此点头,就在这时,巷口方向传来一阵细微的摩擦声,那东西出现了。

恶魔兵器移动的声响虽轻,却足以引起警觉,婕斯与罗尼不约而同地迅速转向小巷深处,身体也下意识地绷紧。

暗巷内侧光线极暗,两侧墙壁上还残留着未清理的污渍与划痕,两人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朝着漆黑的另一端凝神望去,试图看清暗处的动静。

“那是什么……?” 婕斯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巷内深处,似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既像是物体拖动的摩擦声,又夹杂着硬物碰撞的脆响。

小巷深处,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模糊的幽暗物体,它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缓慢移动;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滋滋地拖着脚步,每移动一下都伴随着地面的刮擦声,同时还传来咔咔地刮着墙壁的声响,偶尔穿插着叽叽地竖起爪子的细微动静 —— 各种难以辨别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巷内回荡,逐渐变得清晰。

声音渐渐变大,频率也愈发密集,从声响的变化能明显判断出,那东西正朝着两人的方向不断靠近,且速度在逐渐加快。

“罗尼,那是什么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寻常杂物移动的动静。”

身旁的婕斯因这不明来客皱起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袖,罗尼心中却莫名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声响让她想起此前听闻的关于恶魔兵器的描述。

难道是传说中的恶魔兵器?

—— 不!绝不可能!

她在心底迅速否定这个猜测,理智告诉她:那种背上插满剑山、形态夸张且体积庞大的恶魔兵器,巷弄宽度根本不足以容纳,怎么可能挤入如此狭窄的暗巷?

可若不是恶魔兵器,那发出这般怪异声响的,又会是什么未知之物?

她的疑惑并未持续太久,天空中,久违的刺眼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偶然射入了暗巷。今日一早便乌云密布,云层厚重得几乎遮蔽所有光线,此刻太阳却恰好从云层的缝隙中探出头来,形成一道短暂的光柱。洒落在地面的阳光,顺着巷口一路向内延伸,将巷内的幽暗彻底一扫而空,原本隐藏在暗处的怪声来源,其真面目也随之显露。

那正是象征无尽破坏的恶魔兵器,它每移动一步,脚下都会扬起细小的尘烟,剑身与墙壁摩擦还会溅起碎屑。

罗尼的心脏骤然一紧,喉咙发紧,强忍下险些冲出口中的悲鸣,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婕斯则瞪大双眼,瞳孔微微收缩,愕然地喃喃道:

“恶魔兵器…… 竟然真的是它!”

那是帝政盟国专门用于战场破坏、刻意放出的四足兽型兵器。它的一对前脚并非正常肢体,而是分别插入了两根厚重长枪,枪身与肢体连接处还能看到金属固定的痕迹,它完全依靠这两根长枪作为支撑点移动;背部则垂直矗立着由数十把大小不一的剑组成的剑山,剑身交错排列,剑尖朝外,每一把剑都透着冷冽的寒光。这般怪异的模样,确实令人心生惊悚,无论从肢体结构还是整体形态来看,都绝非自然产物。这种脱离常规、完全为破坏而生的设计,正是恶魔这类战争兵器最显着的特征。

不可能 —— 罗尼在心中再次重复这一显而易见的判断,可眼前的景象却由不得她否认,事实已清晰地摆在眼前。这只体型堪比两匹马的庞然大物,不顾巷弄狭窄,硬是强行闯入,它背上的剑山随着移动不断晃动,猛烈地划破两侧墙壁。民宅的外墙本就不算坚固,被无数剑刃反复划过,很快便出现深浅不一的裂痕,随后纷纷碎裂成大小不一的瓦砾与细小尘埃。建材碎片落在这只野兽的背部与四肢上,覆盖住部分金属部件,却丝毫无法阻碍它的行动。

恶魔兵器的移动方式极为诡异:它先将前腿的枪尖用力插入地面,确认固定后,再猛地蹬出后腿,借助反作用力推动身体重心向前,整个过程僵硬却极具冲击力。它以仿佛要碾碎一切障碍物的气势,跳跃着扑向目标,移动轨迹却并非直线,而是呈不规则的 Z 字形,因此除了背上的剑山不断刮擦墙壁,它的四肢与身躯也会频繁与两侧墙壁发生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巷角堆放的木箱与大桶,在它的冲撞下瞬间变形,随后都被撞得粉碎,木屑与桶内残留的液体四处飞溅;它着地时并非用四肢支撑,而是以腹部直接在地面滑行,粗糙的地面被其巨大的重量压出一道痕迹,路面也因此损毁,出现细小的裂缝。在恶魔兵器下一步跳跃的瞬间,还能隐约看到它腹部表皮因滑行与碰撞出现的撕裂伤,伤口处甚至渗出少许深色液体,可它仿佛毫无痛感,依旧继续前进。

恶魔兵器那双金黄色的双眸,如同凝固的琥珀,毫无温度,此刻正明确锁定婕斯与罗尼这两个猎物,目光没有丝毫偏移。

它一边不断破坏着周围的建筑与杂物,自身也因碰撞与摩擦出现损伤,却依旧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愈发迅速地朝两人逼近,距离不断缩短。

“婕斯陛下!快躲开!”

罗尼像是突然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婕斯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婕斯微微蹙眉,随后便拉着她朝着与恶魔兵器相反的方向奔逃。少女王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浑身僵硬,身体还未完全跟上动作,险些被这猛然的拉扯带得向前倾倒,只能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跟上。

“罗、罗尼 —— 我们现在要往哪里跑?” 婕斯被拉着奔跑,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快跑!先离开这条巷弄再说!” 罗尼高声呼喊,话音未落,便被身后骤然爆发的咆哮声彻底打断。那咆哮毫无理性可言,充满了暴戾与攻击性,声音之大震得人腹腔发颤,连肌肤上的细毛都随之颤抖、发麻,仿佛空气都在震动。罗尼咬紧牙关,拼命克制住回头查看的冲动,她知道,此刻回头只会浪费时间,甚至可能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

就在两人转过一个巷口时,罗尼脚下突然一绊,她一时不慎,重重踩中路面凸起的小石块,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踉跄了两步才稳住。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她的舌尖也被自己不小心咬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赤脚奔跑的不适感,远超罗尼的预料。地面并非平整光滑,布满了细小的沙砾与碎石,不仅难以掌握施加在地面的力道,每一步落下时,脚掌接触地面产生的冲击,也无情地压迫着她的足关节,让她的脚踝隐隐作痛。不过跑了短短几十步,脚底便被冰冷的地面吸走所有热量,逐渐变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此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跑一步,脚底的皮肤都会被粗糙的沙砾磨掉少许,细微的疼痛感不断传来。恐惧、疼痛、寒冷 —— 多种感受交织在一起,让罗尼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 必须忍耐!我一定要坚强!不能在这里倒下!

罗尼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往日在工坊进行折返锻炼时,反复挥打沉重的铁锤,每次手臂都酸得几乎抬不起来,那种疲惫与痛苦,比此刻要辛苦数倍。想到这里,罗尼用力咬紧牙关,将所有不适都压在心底;眼前的这点挫折,与过往的锻炼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婕斯、婕斯陛下!你还能坚持吗?” 罗尼边跑边回头,快速扫了一眼婕斯的状态,见她虽面色苍白,却依旧努力跟上,稍稍松了口气。

“朕、朕知道!不、不必担心朕,我还能继续跑!” 婕斯的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发抖,却依旧铿锵有力,没有丝毫示弱。对于同样在强撑的罗尼而言,这样的回答无疑是一种鼓励,让她更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几乎要将彼此捏痛,或许是为了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分享仅有的勇气。至于身后不断逼近的噪音,以及那越来越近的碰撞声,她们只能强行忽略,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道路上。

这片暗巷的构造,复杂得如同交错的蛛网,每条巷弄宽度相近,且岔路极多,稍不留意便会迷失方向。此处似乎与聚集着各类商铺与摊位的三号街有段距离,周围的建筑多为两层高的民宅,墙壁上还能看到居民避难前张贴的告示,此刻已被风吹得卷边。罗尼根据记忆中的路线推测,她们此刻应该身处二号街的住宅区范围内,只是具体位置尚不确定。

两人跌跌撞撞地穿过一条又一条分叉的小巷,因奔跑速度过快,转弯时稍不留意,肩膀或手臂便会与民宅的外墙发生碰撞,传来阵阵钝痛。她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几乎没有空隙 —— 仿佛是为了相互支撑彼此的重量,罗尼一手拉着婕斯的手腕,另一手则扶着她的肩膀,婕斯也顺势靠着罗尼的手臂,借助对方的力量保持平衡。即便其中一人因体力不支而脚步踉跄,另一人也会立刻调整姿势,强行拖着对方继续前进,丝毫不敢停下脚步,生怕一旦减速,便会被身后的恶魔兵器追上。

另一边,恶魔兵器依旧以其独特的怪异步法,在巷弄中左右转弯,每一次转向都会与两侧的围墙发生剧烈碰撞,墙壁上的砖块不断脱落,留下深深的痕迹。偶尔它会被崩塌的瓦砾掩埋住下半部分身体,可仅仅几秒钟后,它便会挥动四肢,将瓦砾推开,很快若无其事地爬出来,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追逐,仿佛那些瓦砾与碰撞都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伤害。它那类似节肢动物的跳跃方式,每一次落地都带着沉重的声响,让人看了极度不适,甚至能勾起人类心底最深层的恐惧,仿佛面对的不是兵器,而是来自深渊的怪物。

两位少女只能借着巷弄的转角,不断改变方向,试图拉开与恶魔兵器的距离。可一旦遇到直线路段,由于恶魔兵器的移动速度本就更快,距离又会被渐渐缩短。她们只能寄望于下一个转角,能再次争取到些许距离与时间,为逃跑多争取一丝机会 —— 这种反复拉扯、毫无尽头的追逐,如同孩童游戏般的循环,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迹象,让两人的体力与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罗尼,这、这太奇怪了吧?” 婕斯一边剧烈地喘息,胸口不断起伏,一边努力挤出声音提出疑问,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不少力气。她想指出的疑点,罗尼其实在几分钟前便已隐约察觉到,只是一直没有时间细想。

“为何那东西,无论我们转向哪条巷弄,始终不会追丢吾等?它的感知能力不该如此敏锐才对。” 婕斯补充道,眼神中充满了困惑。

这片区域的小巷狭窄且分叉众多,路况复杂,而那只恶魔兵器体积庞大,行动本就受限,且每次经过转角都会被掉落的瓦砾阻碍,短时间内无法看清前方路线,按理说,应该会有短暂的时间失去两人的踪迹,出现追击停滞。可从实际情况来看,它的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总能立刻锁定两人选择的前进路线,精准地追上来,仿佛完全无需依靠视力,就能准确知晓她们的位置,甚至能预判她们的转向。

仔细回想,方才在最初的巷弄中,那恶魔兵器并非随机出现,而是恰好潜伏在那里,与她们迎面相遇,这或许也并非巧合。

它一定是通过某种特殊手段,事先知晓了自己与婕斯的位置,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跟踪 ——

—— 啊,这么说来…… 罗尼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此前忽略的细节此刻纷纷串联起来。

答案突然在罗尼的脑海中浮现,随之而来的,还有她接下来应采取的行动方案。

只是,这个方案存在一定风险,她不确定这样做是否妥当,也担心会让婕斯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唔喔!你这可恶的兵器,实在烦人!紧追不舍,简直没有天理!”

婕斯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恶魔兵器,咬牙咒骂起敌人,尽管语气中带着疲惫,嘴角却微微上扬,透着不服输的倔强。

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也为了不辜负身边罗尼的保护,更为了两人共同的 “同志” 约定,她勇敢地开口,给自己打气,也给罗尼鼓劲:

“但身为并肩作战的同志,此刻绝不能示弱!无论它如何追击,我们都不能放弃!”

—— 绝对不能让这位陛下出事!罗尼听到婕斯的话,心中更加坚定。

罗尼明白,自己不能再犹豫,必须立刻下定决心,按照那个方案行动,否则两人迟早会被恶魔兵器追上。

当罗尼对脚底传来的疼痛渐渐麻木,连足关节的酸痛都变得模糊时,两人终于在不断的转向与奔跑中,从迷宫般的暗巷中逃了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巷口附近堆放着如山的木箱,这些都是附近商铺避难前未来得及转移的货物,木箱堆叠得杂乱无章,最高处几乎达到一人高。罗尼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撑住最底层的木箱边缘,用力攀爬上去,动作迅速而敏捷。爬上木箱顶端后,她立刻俯身伸手,拉住慢了半拍、正准备攀爬的婕斯,用力将她拉上木箱堆。两人在木箱上站稳后,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穿过这堆障碍物,避免被身后的恶魔兵器追上。最终,她们跌跌撞撞地逃到了二号街与三号街的交界地带,总算暂时摆脱了狭窄巷弄的束缚。

贯穿三号街的十字大道尽头,恰好与作为住宅区的二号街相连 —— 这里也是专门售卖各类日常用品的 “物” 的商店街入口。街道两旁的商铺门窗紧闭,门板上还贴着封条,显然所有市民早已按照通知避难离开,整条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街道的声音,显得格外空旷。

来到这里,罗尼终于松了口气,她对这片商店街的布局较为熟悉,能充分利用地形优势躲避追击,甚至可能找到暂时安全的藏身之处。

“罗、罗尼…… 我们现在…… 安全了吗?” 婕斯扶着身旁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声音微弱地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罗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环顾四周,确认街道两侧没有其他异常动静,也

两人体力消耗程度相近,额角都挂着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比平日急促几分,但罗尼未作任何休息,甚至没抬手擦去脸上的汗,立刻俯身在店内货架间四处翻找。时间紧迫,每多耽搁一秒,被恶魔兵器找到的风险就增加一分,她必须在棚架陈列的大量商品中,尽快找到能派上用场的目标物。

“…… 罗尼,你脚上的伤!”

瘫在地板上的婕斯,视线先是落在罗尼忙碌的背影上,随后缓缓下移,最终停在她来回走动的脚底,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边喘气边急切惊呼。正如这位少女王所说,罗尼的脚底板表皮已几乎磨尽,原本覆盖的皮肤消失殆尽,下方的真皮与皮下组织毫无遮挡地直接暴露在外,连细小的血管都隐约可见。沙砾与小石子借着出血产生的水分,牢牢附着在她脚底,形成一层粗糙的薄膜,每走一步,这些异物就会与破损的皮肉产生摩擦,带来清晰的不适感。但罗尼对这份疼痛恍若未觉,只是加快了翻找的动作。

她正专注于搜索货架上的物品,手指快速掠过一件件玉钢,背对着婕斯,语气平静地回应:“没问题。”

“都是因为你把鞋子借给朕,才弄成这样,抱歉,朕现在就把鞋脱下来还你……” 婕斯说着,便伸手去解鞋带,动作因体力不支而有些迟缓。

“不,不要紧,婕斯陛下请继续穿那双鞋。” 罗尼头也没回,目光依旧锁定在货架上,“陛下的脚没有受伤,穿着鞋子才能更方便移动,万一遇到危险也能更快躲避。”

反正自己脚底的皮肤已经磨掉,此刻重新穿上鞋子,只会让破损的皮肉与鞋内的布料摩擦,反而加重不适,毫无用处。

“既然如此,你至少到旁边的水槽边,用水清洁一下脚底的沙砾,或是找些布条简单包扎,实在不行,还是让朕来帮你处理吧。这事本就是朕的错,朕不能看着你这样硬撑。” 婕斯撑着地板,试图起身,却因双腿无力又坐回原地,“好,朕也来帮忙找找,看这家店柜台后的柜子里,有没有药物之类的东西。只是,要是朕知道适合治疗外伤的祈祷词就好了 —— 之前宫廷的祭司曾演示过类似的祈祷,可惜朕当时没仔细记。”

“感谢陛下好意,但我们没有时间做这些。” 罗尼的手指在一件块状玉钢上停顿片刻,随即把它塞进衣袋,“现在每分每秒都很关键,找到能用的东西,比处理我的伤口更重要。”

“话虽如此,只要我们乖乖躲在这家店里,关掉门口的灯,拉上窗帘,应当不会轻易被对方发现吧?” 婕斯仍在试图说服罗尼,“那只恶魔兵器的目标或许只是随机搜索,它没必要对我们两个逃亡者死缠烂打,找不到目标后,或许就会转向其他区域搜寻,放弃这里了。”

“不,我判断这里很快也会被对方找到。” 罗尼直起身,环顾店内四周,目光扫过临街的玻璃窗,“刚才我们逃跑时,我留意到那只兵器的追踪路线很明确,它不是盲目搜寻,而是朝着我们的方向移动,所以必须加快动作,提前做好准备。”

“你有什么依据能确定这点…… 等等罗尼,从进入这里开始,你一直在拿玉钢,到底要做什么?” 婕斯看着罗尼不断将玉钢塞进衣袋和腰袋,脸上的困惑愈发明显,忍不住再次问道。

这里是一家 “玉店”,店面不算大,但收拾得很整洁。

为满足在布雷尔火山山麓活动的锻造工坊锻造兵器的需求,以及当地居民进行祈祷契约时的材料供给,这类专门店铺会储存大量玉钢,并按纯度分为不同等级,各自标注清晰的价格售卖。由于玉钢是重要的战略与祭祀物资,其价格管控与出货数量,需由独立自由都市的公务员定期核查监督,避免出现囤积居奇或价格大幅波动的情况,以防市场失衡。

陈列商品的棚架几乎摆满了整间店铺,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店内深处,货架上整齐摆放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各类玉钢。玉钢会依据拟进行的祈祷契约类型进行不同加工,部分被精心研磨成圆润的球状,表面光滑,可作为装饰品嵌入首饰或手环,供日常佩戴;当然,也有不少玉钢几乎未经过加工,保持着从矿脉中开采出来时的原始矿物形态,表面还带着粗糙的岩石纹理。

罗尼并未学过咒文,无法像祭司那样运用这些玉钢进行祈祷契约,但她曾在锻造工坊中,以玉钢为锻刀素材担任锻造师助手,跟随锻造师学习多年,知晓不少玉钢在战斗中可加以利用的实用技巧。

—— 这些玉钢暂时先借我使用,等这次危机解除,我一定会回到店里,按标注的价格补足费用。罗尼在心中默默承诺,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

她将搜寻到的、适合后续计划的玉钢,尽可能多地塞进衣服内侧的口袋与腰际挂着的小袋子里,直到口袋与袋子都鼓胀起来,再也塞不下为止。在柜台上发现一个老旧的工具箱后,她立刻打开箱子,仔细查看里面的工具,想找到钳子、锤子这类能派上用场的道具。

快下定决心,不能再犹豫了 —— 罗尼在心中反复默念,指尖因用力攥着玉钢而微微泛白。

是时候放手一战了,不能再一味逃亡。为彻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她反复在心中思索后续的每一步计划,确保没有遗漏。

倒在地板上的婕斯,看着罗尼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再联想到她之前的话语,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震惊,显然已察觉到罗尼的意图。

“婕斯陛下,我们还是在这里分开行动吧!” 罗尼将找到的工具放进衣袋,转过身,直视着婕斯,语气坚定地说道。

“你…… 你在胡说什么!?” 婕斯听到这话,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双手撑着地板,想强行撑起身子,却因体力严重透支,刚抬起上半身,便再度向前倒下,手肘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但她没有在意疼痛,依旧仰着头,目光紧紧锁定罗尼,不愿错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生怕她做出冲动的决定。

“我们可是同志,说好要一起度过难关,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分开!”

“真的没时间了,我尽量长话短说,陛下听我解释!” 罗尼快步走到婕斯身边,蹲下身,语速比之前快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冷静。

在这紧迫的局势下,罗尼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胸腔里的心跳声格外吵闹,几乎盖过了外界的声音。她竭力克制住因焦急而语无伦次的冲动,深吸一口气,一口气快速解释起来。

“具体情况我也不完全清楚,但我从出生起,体内就混杂着恶魔之王霍尔凡尼尔的血液。此外,那只追踪我们的兵器,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能准确嗅出恶魔之王霍尔凡尼尔的气味,所以它才能一路精准锁定我们的位置,从之前的街道一直追踪到这里。”

罗尼顿了顿,回忆起过往的经历,补充道:“过去曾有一只恶魔兵器误入独立自由都市,当时的场景与现在极为相似。”

作为恶魔的顶点,或是被称作原始象征的存在 —— 大陆史上最恐怖的恶魔霍尔凡尼尔,其力量让所有生物都心生畏惧。那些脱离人类控制的恶魔兵器,核心目标便是与它们心目中的 “顶点” 霍尔凡尼尔相遇,为此不惜潜入任何区域。当它们嗅到罗尼身上散发的霍尔凡尼尔血腥味后,便会认定她是接近霍尔凡尼尔的关键,自然会执着地不肯放弃,一路紧追不舍。

如今发生的情况,与过往的那次经历完全一致。方才遇到的那只恶魔兵器,同样是通过罗尼体内的霍尔凡尼尔之血,确定了追踪方向,才会对她们穷追不舍。

“刚才我们只遇到一只,但按照过往的经验,接下来的短时间内,或许还会有第二只、第三只恶魔兵器被我身上的气味吸引,朝我聚集过来。因此,婕斯陛下,我们必须分开行动,这样才能减少暴露的风险。” 罗尼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请陛下借助街道两侧建筑物的掩护移动,尽量贴着墙壁走,避免在空旷区域停留,这样能有效避免被追兵发现。这里是三号街的中央大道,沿着店外的大马路一直直线前进,穿过两个十字路口后,就能抵达四号街,根据之前听到的消息,市民避难所应该就设在四号街的市政大厅内 ——”

“那你自己要怎么办?” 婕斯不等罗尼说完,便急促地打断她的话,目光如箭般坚定,直直地盯着罗尼的眼睛,不肯移开分毫,“与朕分开后,你打算怎么做?独自面对那些恶魔兵器吗?”

罗尼很清楚,婕斯?q?蓝彻斯特确实是一位气度不凡、重情重义的君主,即便身处险境,也始终将同伴的安危放在心上。

知晓 “霍尔凡尼尔之血” 含义与大陆现状的人都明白,一旦被恶魔兵器盯上,几乎很难摆脱,它们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目标。但这位少女王没有丝毫犹豫,依旧直白地表达了对罗尼安危的担忧,丝毫没有考虑自身的处境。

罗尼的决心出现了一丝动摇,看着婕斯担忧的眼神,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意,甚至有瞬间想放弃独自引开敌人的计划。

但 ——

正因为婕斯如此重视同伴,自己才必须尽全力守护对方。罗尼不愿让这位肩负着国家重任的军国之主,将鲜血与意志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逃亡与战斗中,在这样的场合白白牺牲。她握紧手中的玉钢,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重新冷静下来,再次坚定了想法。

“我打算做诱饵,引开所有被我身上气味吸引来的恶魔兵器。”

“你以为你用这种神情说要做诱饵,朕就会轻易同意吗?” 婕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愤怒,也有担忧,“你明知道那些恶魔兵器的凶残,独自引开它们等同于送死!”

究竟该如何说服眼前这位固执的女性?事实上,罗尼此刻已濒临落泪,眼眶泛红,视线都有些模糊,嘴唇上还沾着因急促呼吸而渗出的难堪鼻水。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脚底的伤口与地面接触,疼痛感不断加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疲惫,但她根本无法保持完全的冷静,只能强撑着。

“让我做诱饵,婕斯陛下趁机朝着避难所的方向脱身,只有这样,我们两人中至少能有一人安全抵达安全区域。”

“废话!我们早已在神明面前发誓,要以同志相称,同生共死,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你独自逃生!” 婕斯的情绪愈发激动,挣扎着还想起身。

“我正是以同志的身份提出这个提议。” 罗尼加重了语气,“请陛下与我分开行动,务必平安回到其他人身边,将这里的情况告知同伴,这比留在我身边更有意义。”

“你要朕对同志见死不救?简直荒谬!这种事朕绝对做不到!”

“我不会死的!” 罗尼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开玩笑了!那些恶魔兵器连城墙都能轻易破坏,你仅凭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对抗它们!这么做只会让你白白送命!” 婕斯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焦急。

噗 —— 罗尼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在听到 “白白送命” 四个字时,突然断了。

“谁说的!” 她猛地提高音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充满了力量。

婕斯被她突然的反应吓得肩头一颤,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眼神中满是惊讶。

罗尼激动地向前冲去,快步走到跪坐在地的婕斯面前,因婕斯坐着而自己站着,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俯瞰对方的姿态,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鼻尖相触,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感受到。

“我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随便死在这里!” 罗尼盯着婕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中满是决绝。

由于是近距离大喊,罗尼说话时喷出的唾沫与鼻水,甚至溅到了少女王精致的脸颊上,留下几处细小的痕迹。

婕斯愣愣地承受着,没有抬手擦拭,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罗尼,似乎完全被她此刻的气势震慑住,一时忘了做出反应。

“因为,我早已决定好自己该葬身的地方!” 罗尼的声音稍稍放缓,却依旧坚定。

那便是他的身边 —— 那个教会她锻造技巧、给予她生存意义的锻造师身边。

她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从一个对锻造一窍不通的学徒,慢慢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助手,才在他身边找到自己的位置,成为被他需要的人。

即便要死,也要死在他身旁,而不是在这种无名的小店中,被恶魔兵器吞噬。

“我绝对不会死在这里!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婕斯陛下快逃,我会用找到的玉钢想办法拖住那只恶魔,而且一定会活着回去,让大家都看到!” 罗尼再次强调,试图让婕斯相信自己的能力。

“既、既然你有把握活着回去,为何不让我们一同度过此一险境!” 婕斯终于回过神,语气依旧带着不甘,“朕感激你顾虑朕的立场,不想让朕陷入危险,但同样地,朕也必须顾虑你的安危!你为何偏偏不听劝,非要独自承担所有风险!?”

“因为婕斯陛下留在战斗中,只会碍事!” 罗尼狠下心,说出了这句话。

—— 真的很抱歉,陛下,我不得不这么说。她在心中默默道歉。

婕斯像是被冻结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罗尼见状,知道不能给她反驳的机会,为了彻底说服她,只能继续硬着心肠强调:

“我外表看似娇小,但过去这些年,一直跟着莱特、尼禄,还有舒雅小姐一块参与战斗,从无数次生死边缘走了过来。在婕斯陛下待在自己国家安全的城堡里,处理政务、享受安稳生活时,我们已不知遭遇过多少次恶魔袭击、敌人围剿的危机,全靠彼此配合与顽强的毅力,才一次次活了下来!”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陛下,我不该这样说您。罗尼的内心充满了愧疚,但嘴上却不能停下。

“我的战斗经验比陛下丰富得多,对与恶魔兵器的战斗方式也更熟悉!但我现在的精力,只能勉强应对接下来的战斗,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保护其他人的安全!”

—— 很抱歉,我说谎了,陛下您并非一无是处,只是我必须让您安全离开。

“完全不懂战斗技巧的婕斯陛下留在这里,不仅无法帮上忙,还可能因为不熟悉战斗节奏,让我分心保护您,这样只会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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