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挂念亲眷飞天的心,此刻竟被新奇与期待悄然取代,纷纷含笑附和: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妾身等也正想见识见识江府的盛筵。”
“正是此理,郎君们登天逍遥快活,我等姊妹也该自得其乐才是。”
“听闻府上新排了龟兹胡旋,何不趁此良机,唤来助兴?”
苏小月闻言,眉眼弯弯,笑容温婉又不失当家主母的干练:“公主殿下与诸位夫人肯赏光,寒舍蓬荜生辉。
酒宴早已齐备,乐工舞姬亦候命多时,只待诸位移步。” 她行事向来滴水不漏,早料到此情此景,已着心腹回府打点妥帖。
一时间,那点离愁别绪竟被这即将到来的欢宴冲得七零八落。
夫人们说说笑笑,相互簇拥着,登上了华美的油壁香车。车轮碾过冻土,辘辘作响,载着一车珠翠环佩的莺声燕语,向着灯火辉煌的江府驶去。
至于那悬在九霄之上的夫君们何时归来?似乎已成了明日方需思量的闲事。
江府正殿,盛世红妆,早已是灯火通明,暖香袭人。
九枝连盏的青铜树灯燃得炽烈,将殿内照耀得亮如白昼。龟兹乐师奏响了羯鼓与箜篌,乐声激越。
身着火红石榴裙的胡旋舞姬,足尖点地,如风车般急速飞旋,裙裾绽开如怒放的红莲,搅动一室暖流。
这盛宴,尽显大唐气象,亦将此时女子地位之不凡,勾勒得淋漓尽致。
新城公主端坐主位,姿态慵懒地斜倚着锦缎隐囊,染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案上那盛满琥珀色酒液的夜光金杯,唇角含笑:“苏姊姊府上这新滤的绿蚁酒,清冽甘醇,竟比宫中光禄寺供奉的还要爽口三分,当真难得。”
苏小月含笑击掌,侍立两侧的婢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鎏金葵口盘,盘中新炙的羔羊肋排滋滋作响,脂香混着椒盐辛香,瞬间弥漫开来,勾人馋涎。
见苏小月在忙,新城眼波流转,悄然扫过席间:卢照邻的夫人王氏,携着三个儿子同席。
长子卢昶(字子迁)已近弱冠,身着青衫,举止拘谨,垂目敛容;
次子卢昂(字子谅)稍显跳脱,眼神总忍不住飘向场中飞旋的胡姬;
唯有年方十七的幼子卢永(字子玄),一身簇新锦袍,正以竹箸轻敲案角,应和着羯鼓的节奏,颈间一枚精巧的银锁项圈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神采飞扬。
“好个精神抖擞的小郎君。”新城公主带着几分薄醉的慵懒,眼波斜睨过去,扬声问道,“可会跳这胡旋之舞?”
卢永闻言,眼睛一亮,“腾”地站起身来,动作间腰间玉带钩“啪嗒”一声甩落在地也浑不在意,朗声道:“小子不才,愿献丑一段,博殿下与诸位夫人一笑。”
话音未落,竟已甩掉锦靴,赤着双足跃上铺陈的波斯氍毹。
鼓点骤然转急,他腰肢一拧,双足点地,左旋右转,迅捷如电,袍袖翻飞间带起风声,那腰身扭动的柔韧与爆发之力,竟丝毫不逊色于那些自幼习舞的胡姬。
满堂宾客先是一愣,旋即爆发出阵阵善意的哄笑与喝彩。
王氏面上微露赧色,眼中却难掩为幼子这份胆气与活力而生的骄傲。
新城公主看得兴致盎然,侧过身,借着举杯的动作,对身旁的苏小月低语道:“卢家这幼子,倒似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灵动机敏,不似他那两位兄长般拘泥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