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吹动着老乞丐破烂的衣角,那浓烈的酒臭混杂着山野间的腐土气息,弥漫在小小的废弃驿亭周围。
李言的手依旧按在剑柄上,神识如同细密的网,反复扫过老乞丐。结果依旧——气血衰败,筋骨松散,并无任何修炼过的痕迹,就是一个普通的、醉醺醺的老人。
但他口中那句“白衣服的漂亮娘们”,却让李言的后背微微发凉。在这荒山野岭,怎会凭空出现一个指路的白衣女子?是精怪幻化?是人为安排?还是这老乞丐醉眼昏花下的幻觉?
赵莽挣扎着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伤势让他无法灵活行动,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死死盯着老乞丐,低声道:“小心有诈。”
李言微微颔首,放缓了语气,再次问道:“老人家,你看仔细了,那指路的女子,具体是何模样?去了何处?”
老乞丐似乎被赵莽那凶悍的眼神吓到了,瑟缩了一下,浑浊的眼睛努力眨了眨,似乎在回忆:“就、就很白……很好看……头发长长的……笑起来……呃……好像没笑……冷冰冰的……指了这边,就、就飘走了……像……像个女鬼似的……”
他的描述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更添了几分诡异。
李言眉头紧锁,无法判断真假。他沉吟片刻,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一个小酒囊——这是路上备着给赵莽驱寒用的劣质烧刀子,递了过去:“老人家,天寒地冻,喝点暖暖身子吧。喝完便找个避风的地方歇息,此地并不安全。”
他试图用酒将人引开,不欲过多纠缠。
老乞丐一见酒囊,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如同见了肉的饿狼,一把抢过,拔开塞子就“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呛得连连咳嗽,脸上却露出满足的酡红。
“好……好酒!多谢公子!公子大好人!”他咧开嘴,露出黄黑色的牙齿,嘿嘿傻笑。
几口烈酒下肚,他的话似乎更多了,抱着酒囊,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歪着头看着李言和赵莽:“两、两位……爷……也是来找宝贝的?”
李言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什么宝贝?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的读书人,听闻山中景致奇特,前来游学罢了。”
“嘿……骗……骗不了我……”老乞丐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尽管周围除了风声空无一人,“这黑风口……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那老鸦岭上的破观……还、还能有啥景致……这几年……隔三差五就有人偷偷往山里跑……都、都说是找宝贝……”
李言和赵莽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有蹊跷!
“哦?都有些什么人?”李言顺势问道,装作好奇的样子。
“啥人都有……穿得光鲜的……像公子你这样的……也有……嘿嘿……穿得黑乎乎……鬼鬼祟祟的……”老乞丐又灌了一口酒,眼神更加飘忽,“不过啊……进去的多……出来的少……那老鸦岭……邪性得很呐……”
“怎么个邪性法?”李言追问。
“闹鬼呗!”老乞丐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尖了些,“夜里总有怪光……还有……还有惨叫声……像是……像是有人被活扒了皮……咕噜咕噜的……渗人得很!我们这儿的人……早、早就没人敢上天岭了……都说那赤阳观里……供的不是神仙……是……是吃人的恶鬼!”
赤阳观!他果然提到了赤阳观!
李言的心跳微微加速。看来这赤阳观的确成了是非之地,林之焕的人很可能已经先一步在此活动,甚至布下了陷阱。那些“进去的多,出来的少”的人,恐怕多半遭了毒手。
“既然如此危险,老人家你为何还在此徘徊?”李言盯着他。
老乞丐打了个寒颤,裹了裹破烂的衣服,眼神躲闪:“我……我没地方去啊……山脚下……偶尔能捡到些他们丢出来的……碎银子……酒壶……够……够买口酒喝……就……就盼着他们别把我这老骨头……也当宝贝给收了去……”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挣扎求生的底层乞丐形象跃然眼前。
就在这时,老乞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地招招手,示意李言靠近。
李言犹豫了一下,保持着安全距离,微微俯身。
“公子……我看你是个好人……告诉你个秘密……”老乞丐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淹没,“那破观……白天去不得……晚上更去不得……真要找宝贝……得等……等‘地肺咳嗽’的时候……”
“地肺咳嗽?”李言一怔,这是个他从未听过的词。
“对……对……就是地肺咳嗽……”老乞丐重重地点头,眼神迷离,仿佛在说什么梦呓,“山摇一摇……石头缝里……冒黑烟的时候……那观里的鬼……就打瞌睡……宝贝……才露头……”
说完这些,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可能是酒劲彻底上涌,脑袋一歪,抱着酒囊,竟就这么靠着亭柱鼾声大作起来,任凭再如何叫唤,也只是嘟囔几句梦话,再无回应。
李言直起身,面色凝重。老乞丐的话真假难辨,像是醉汉的胡言乱语,但“地肺咳嗽”、“山摇”、“冒黑烟”这些词,却又隐隐让他联想到地煞之气涌动时的景象。
难道这老鸦岭的地煞之气,并非持续稳定,而是有周期性的喷发?那时守卫可能会松懈?或者阵法会出现短暂的波动?
“你怎么看?”李言看向赵莽。
赵莽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老货的话,十句里能有半句真的就不错了。不过,赤阳观肯定有古怪,而且有人看守,这点应该不假。”
李言点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明日先不上岭,在山脚下远远观察一番,再决定如何行动。”
两人决定轮流守夜,警惕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后半夜,那老乞丐一直酣睡未醒,鼾声如雷,并无任何异常举动。
直到天光微亮,寒风更甚。李言被一阵冷风激醒,抬头望去,却发现昨夜老乞丐酣睡之处,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那个被喝空了的酒囊,歪倒在地上。
人,不知何时竟已悄然离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李言站起身,环顾四周,荒草萋萋,山风凛冽,哪里还有那老乞丐的影子?
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诡异的梦。
唯有那个空酒囊,证明着昨夜的确有一个神秘的醉丐来过,并留下了一番令人费解的“醉语玄机”。
李言捡起酒囊,目光投向远处在晨曦中显得更加阴森嶙峋的老鸦岭。
赤阳观,就在那上面。
等着他们的,究竟是陷阱,还是揭开真相的突破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