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六下午,天色将晚未晚。七鱼站在离荷花苑不远的一棵梧桐树下,犹豫了半晌,还是拿出手机,给苏婉清发了条微信:「学姐,我现在能去公寓那边放点东西吗?顺便……有点事想请教你。」
消息几乎是秒回:「可以。到了敲门。」
七鱼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进公寓楼。苏婉清开门很快,她似乎刚洗过澡,头发微湿,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与平日里的精致判若两人。公寓不大,但整洁得近乎空旷,空气里有淡淡的香薰味道。
“什么事?”苏婉清直接问道,递给她一杯温水。
七鱼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她把自己收到陈昊生日聚会邀请,以及即将去KtV的担忧说了出来,重点是害怕被迫说话或唱歌暴露声音。
苏婉清靠在流理台上,静静听完,嘴角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所以,你是来向我请教如何更好地扮演一个男生?”
七鱼低下头。
“很简单。”苏婉清的声音没有波澜,“就说嗓子发炎,或者感冒了。声音沙哑反而能掩盖你原本的音色。少说话,多微笑,或者干脆装不舒服提前离场。这种集体活动,没人会特别深究一个男生的短暂不适。”
她顿了顿,补充道,“比起这个,你更该小心的是那种场合的肢体接触,喝多了酒的人,可没什么界限感。”
七鱼默默记下,将带来的泳衣和毛巾放进苏婉清指定的储物柜角落,便匆匆告辞了。苏婉清最后那句话,像颗种子,在她心里埋下了更深的忧虑。
晚上七点,饭店包间里人声鼎沸,圆桌转盘吱呀作响。
辣子鸡丁的红油和清蒸鱼的酱油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油腻腻的热闹。七鱼坐在最靠门、方便离开的位置,小口吃着碗里的白米饭,几乎不夹菜。
孙倩正举着可乐杯,大声祝陈昊生日快乐,赵琳在旁边抿嘴笑着。
王磊埋头专心对付一块酱排骨。陈昊的两个室友在热火朝天地聊着昨晚的篮球赛。
七鱼,别光吃饭呀,尝尝这个水煮肉片!特够味!孙倩隔着大半个桌子喊她,声音洪亮。
七鱼抬起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象征性地夹了一小块肉片放进碗里,辣油的气味冲得她鼻子发痒,她没敢真吃。
陈昊坐在主位,作为寿星被众人环绕,但目光偶尔会扫过来,朝她露出鼓励的微笑。七鱼赶紧低下头,用筷子反复拨弄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米粒。
转到KtV包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大部分脚步声。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和混杂的空调气味扑面而来。
彩色射灯在天花板上疯狂旋转,屏幕亮着刺眼的蓝紫色荧光。深红色的绒面沙发坐下去有种下陷感。孙倩抢过话筒,拉着赵琳开始吼一首节奏欢快的流行歌。
陈昊的一个室友招呼着点啤酒,另一个则在点歌屏上快速划拉着。
七鱼把自己缩进最靠里面、灯光最暗的沙发角落,面前玻璃茶几上摆着果盘和一小桶爆米花。她拿牙签戳了一小块西瓜,机械地慢慢吃着,甜腻的汁水也缓解不了喉间的紧绷。
七鱼!来一个!小学弟肯定深藏不露!孙倩唱完一首,气喘吁吁地把话筒递过来,屏幕上的歌词列表还在不停滚动。
七鱼慌忙摆手,手指下意识地虚虚按住自己喉结的位置,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异常沙哑:学姐……真不行,我嗓子……特别疼,可能发炎了。你们唱吧,我听着就好。她说完,又适时地侧过头轻轻咳了两声。
陈昊见状,从人群中心凑近了些,包房里光线昏暗,他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了?严重吗?是不是感冒了?
可能……有点着凉。七鱼把声音压得更低,努力挤出一点鼻音,没事,我多喝点水缓一缓就行。
孙倩有点失望,但也没强求:哎呀,那太可惜了。那你多喝点热水!转身又投入了点歌大战。
七鱼端起面前那杯冰凉的柠檬水,喝了一小口,冷水划过,反而激起一阵想咳嗽的冲动。陈昊起身出去了几分钟,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马克杯,热气袅袅升起。
他绕过茶几,小心地将杯子放在七鱼面前。刚跟服务员要的蜂蜜水,热的,喝点这个对嗓子好。杯口飘出温和的甜香。
七鱼的手指碰了碰杯壁,温度略烫。谢谢学长。她低声道谢,声音湮没在音乐里。
整个晚上,她就像角落里一个安静的影子。
爆米花吃了小半桶,西瓜啃了几块。有人过来搭话,她就指指嗓子,摇摇头,再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苦笑。屏幕上的光怪陆离的光在她脸上交替闪烁。
陈昊唱了一首旋律舒缓的英文歌,声音温和,目光不时关切地看向她的角落。她一直用双手捧着那杯蜂蜜水,感受着那份温度从指尖慢慢流逝,直到它变得和心一样凉。
快十一点时,七鱼看了看手机时间。她凑近陈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学长,我头有点晕,想先回去了。
陈昊立刻放下话筒:我送你吧?这么晚了。
不用不用,七鱼连忙摆手,动作幅度因为紧张而有点大,你们玩得正开心,我出去打个车很方便的。
孙倩也凑过来:这么早走啊?再玩会儿嘛!生日一年就一次!
真的不舒服,七鱼指指自己的太阳穴,眉头微蹙,下次一定补上。学长,生日快乐。
她拿起放在沙发角落的背包,对大家歉意地点点头。走到包房门口,陈昊跟过来帮她拉开沉重的门。走廊明亮的光线瞬间涌来,刺得她眯了眯眼睛。
到家一定发个消息。陈昊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
七鱼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低头快步走向电梯间。
金属门合上,终于将KtV里的一切喧闹和审视彻底隔绝。
她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蜂蜜水那虚假的甜味还残留在舌尖,而喉咙深处,却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真正的干渴。
为了避开大路上可能遇到的熟人,七鱼选择了一条回出租屋的近路——一条没有路灯、堆着些杂物的小巷。
巷子很深,只有尽头透出一点主路的光晕。她埋着头快步走着,帆布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空荡的回响。
走到巷子中段时,旁边一个堆放废弃建材的角落里突然晃出两个黑影,带着浓重的酒气,挡住了她的去路。
哟,小弟弟,一个人啊?这么晚急着去哪儿?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
七鱼心里一紧,暗叫不好,想低头绕过去。另一个男人却嬉笑着伸手抓住了她的背包带子:别急着走嘛,陪哥哥们聊聊天。
放开!七鱼又惊又怒,压低声音喝道,试图挣脱。但那醉汉的手像铁钳一样,反而借力把她往黑暗的角落里拽。挣扎间,她的帽子被扯落,露出完整的脸庞。
嘿,长得还挺秀气……另一个醉汉凑近,污浊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手不干不净地就往她脸上摸。
极度的厌恶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七鱼!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她脸颊的刹那,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她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动作的,只觉得手臂一挥,那个抓住她背包带的壮实醉汉竟像被一股无形的巨浪击中,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后面的砖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软软地滑倒在地,没了动静。
另一个醉汉愣住了,酒似乎醒了大半,惊恐地看着黑暗中七鱼那双仿佛泛着幽光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什么东西?!
七鱼自己也惊呆了,她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没时间细想,趁着对方吓呆的瞬间,捡起帽子,用尽全力朝着巷口有光的地方狂奔而去,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直到冲回出租屋,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她才敢回想刚才那一幕——那股可怕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懵逼的少女一直熬到半夜,才不当回事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