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透云层,缓缓降落在苏市机场。舷窗外,不再是北疆省那种天高地阔、色彩分明的景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氤氲在蒙蒙烟雨中的青灰色调,连空气都仿佛带着一股湿漉漉的、缠绵的力道,扑面而来。
沈星澜跟在北辰身后走下舷梯,深深吸了一口气。嗯,熟悉的,属于低维世界的、近乎枯竭的灵气环境……等等?她微微挑眉,敏锐的神魂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这里的能量粒子,似乎……格外“黏稠”?不像北方那样干燥凛冽,反而带着一种水汽般的阴柔与内敛,悄无声息地浸润着这片土地上的万物。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看似普通的玉佩,指尖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仿佛久别的游子嗅到了故乡的气息,带着点慵懒的雀跃。
“啧,这‘新手村’的空气湿度调得还挺高。”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努力维持着脸上符合十七岁少女身份的、略带好奇与拘谨的表情。嗯,说好了这辈子要走轻松路线,换个心态,那就从感受“江南水乡の湿意”开始吧。
“星澜姐,这地方看着可真……软和。”小豆子凑到她身边,小声嘀咕着,他从小在北方长大,看惯了粗犷的山林,对于这种连风都带着柔媚劲儿的地方颇有些不适应。
沈星澜弯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软和才好,适合养生。”心里补充:也适合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藏匿。
走在前面的北辰脚步沉稳,即便穿着最普通的便装,那股冷峻如山的气质也难以掩盖。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接机口熙攘的人群、远处若隐若现的古典园林屋顶,以及更远处笼罩在雨雾中的连绵小山,每一个细节都未曾遗漏。
“头儿,车安排好了。”石劲松低声道,他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像一头进入陌生领地的猎豹,时刻保持着警惕。
北辰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按计划,去招待所。”
他们此行明面上的身份是“中医药古籍整理小组”的成员,一行五人,拿着介绍信,入住进了市里一家颇有年代感的国营招待所。
招待所是典型的苏式建筑,白墙黛瓦,庭院里点缀着些芭蕉和翠竹,环境清幽,只是房间内难免带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湿气味。
“这被子……怕不是能拧出水来。”周文彬推了推眼镜,有些苦恼地看着分配到的房间,他那身书卷气与这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
沈星澜倒是适应良好,毕竟高维世界什么极端环境没待过?她甚至饶有兴致地研究起窗棂上精致的雕花,心里盘算着这工艺里有没有蕴含什么独特的能量导引结构——职业病,没救了。
“凑合住,任务要紧。”北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研究窗棂的手指上,“发现什么了?”
沈星澜收回手,转过身,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带着点“我发现这个花纹挺好看”式纯真的笑容:“报告北教官,发现本地木匠手艺不错,榫卯结构很扎实。”
北辰深邃的眸子看着她,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她刻意营造的轻松表象,直抵灵魂深处。沈星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笑容不变,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摆手:别看啦!我现在就是个热爱传统文化、有点小聪明的普通少女!
他看了她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淡淡道:“安顿一下,半小时后,我房间开会。”
“是!”沈星澜应得干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跟这位未来的cp兼顶头上司打交道,真是半点不能松懈,哪怕她现在是“轻松版”沈星澜。
半小时后,几人聚在北辰那间同样弥漫着淡淡霉味的房间里。窗户关着,但仍能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衬得室内更加安静。
“文彬,你那边情况。”北辰言简意赅。
周文彬拿出笔记本:“今天下午我和本地文化部门的同志接触了一下,拿到了部分公开的地方志和中医药家族名录复印件。苏市历史上杏林世家不少,但明确记载与‘林’姓相关、且传承悠久的,主要集中在明清时期,近代以来大多衰落。关于林家老宅,产权几经变更,目前归属市纺织厂,作为存放滞销布料的仓库使用,位置在城西老区,靠近运河支流,平时只有一名老工人看管,防卫……近乎于无。”
“位置偏僻,看守松懈,听起来像个杀人越货……啊不是,是个寻幽探秘的好地方。”沈星澜下意识接话,接收到北辰瞥来的目光后,立刻正色,“我的意思是,便于我们暗中查探。”
石劲松接着汇报:“外围环境我和小豆子摸了一遍,老宅那边巷道复杂,水路陆路交错,易于潜入,但也容易迷失。本地有几个挂着牌子的武术协会、武馆,规模都不大,看起来就是教些强身健体的把式,没发现明显的能量波动。”
北辰手指在摊开的手绘简易地图上点了点林家老宅的位置,沉声道:“目标明确,环境复杂,表象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未必没有暗流。”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初来乍到,一举一动都可能落在别人眼里。谨慎,是第一位。”
众人肃然点头。
会议结束,各自回房。夜色渐深,雨声未停。
沈星澜盘膝坐在床上,并未入睡。她再次尝试感应胸前的玉佩。果然,在苏市这种特殊的能量环境下,玉佩的“活性”明显比在北疆时高了一些,那丝微弱的共鸣感,如同心跳,缓慢而坚定。母亲林晚……江南林家……这里,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就在她心神沉浸于感知之际,一股极其隐蔽、带着审视意味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蛇信,倏地从招待所外的某个方向一闪而过!
沈星澜猛地睁开眼,眸中锐光一闪而逝,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轻松懵懂。
几乎在同一时间,隔壁房间的北辰仿佛有所感应,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隔墙之处。
沈星澜没有动,只是指尖轻轻敲了敲墙壁,三短一长。
墙的那边,回归寂静。
无需言语,彼此心照不宣。
——鱼,已经嗅着饵料的味道来了。
他们这才刚到,脚跟都没站稳,就被“热情”地盯上了。
这烟雨苏市的水,看来比想象中更深。
……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只余檐角断断续续的滴水声,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更显得夜深入静。招待所老旧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围坐在木桌旁的几道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空气中还残留着雨后的湿润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但此刻,更浓的是一种无形的凝肃。
北辰的手指在地图上林家老宅的位置圈画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看守松懈是表象。越是看似不设防的地方,越可能有我们看不见的眼睛。”他抬眼,目光首先落在周文彬身上,“文彬,地方志和医药名录里,关于林家,除了明面的记载,有没有提到任何异常?比如,特殊的习俗、奇怪的病人、或者……不太寻常的家族成员?”
周文彬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北教官,公开资料里记载的多是林家祖上医术如何精湛,乐善好施。不过,我在翻阅一本晚清笔记的残卷时,看到一段语焉不详的记载,说林家‘善治疑难杂症,尤擅调理先天不足之症,然其法秘而不宣,似与草木金石之道迥异’。还有一则野史传闻,说林家祖上曾有人‘夜观星象,能察人体辉光’。”
“夜观星象?察人体辉光?”石劲松浓眉拧起,“这听着怎么那么像……跳大神的?”他嗓门不自觉大了点,立刻被小豆子拽了拽衣角。
沈星澜心里却是一动。调理先天不足?察人体辉光?这听起来,可不仅仅是普通中医的范畴了,更像是触及了生命本源能量感知与调动的边缘。
难道林家祖上,走的也是类似古武,或者说是一种偏向生命滋养的超凡路径?跟她这个“星河剑尊”的杀伐之道不太一样,倒是和她刚获得的《林氏心源注疏》隐隐呼应。
“野史传闻未必为空穴来风,”北辰神色不变,“记录下来,作为参考。”他转向石劲松和小豆子,“你们探查时,除了武馆,有没有注意到其他特别的人?比如,对老宅附近特别关注的,或者行为举止异于常人的?”
石劲松努力回想,摇了摇头:“附近居民不多,大多是老头老太太,看着没什么特别。倒是有几个在河边钓鱼的,挺悠闲。”他显然更擅长识别直接的武力威胁。
小豆子却眨了眨灵动的眼睛,小声补充:“松哥,我记得我们快到老宅那个巷口的时候,有个穿着蓝布褂子、拎着菜篮子的阿婆,好像多看了我们几眼……不过她走得很快,一拐弯就不见了。”他挠了挠头,“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就觉得那阿婆的眼神,不像普通老太太那么浑浊。”
“蓝布褂子,菜篮子……”沈星澜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若有所思,“很普通的打扮,混在街坊里毫不显眼。但如果是有心人,这确实是最好的伪装。”她看向北辰,“对方很谨慎,我们刚到,他们就来了个‘欢迎仪式’。”
北辰颔首,对小豆子的观察表示肯定:“任何细节都可能是线索。敌暗我明,从现在起,所有人的警觉性提到最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的身份是‘古籍整理小组’,就要把这个身份坐实。文彬,明天开始,你负责与本地文化部门、图书馆继续保持接触,名义上是查阅更多医药古籍,暗中留意是否有与林家相关的、未公开的手稿或口述历史。”
“明白。”周文彬郑重点头。
“劲松,小豆子,你们继续外围警戒和熟悉环境,重点记录老宅周边不同时段的人流、车流规律,以及可能的监控点——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我们认为可能存在的。”
“是!”两人齐声应道。
最后,北辰的目光落在沈星澜身上:“沈星澜,你跟我一组。”
沈星澜立刻坐直:“请教官指示!”心里的小人却竖起了耳朵,单独行动?有戏!
“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下本地那些‘挂着牌子’的武馆。”北辰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既然是搞‘传统文化整理’,武术流派自然也在考察之列。你去,正好‘交流学习’。”
沈星澜瞬间领会了他的意图。借着交流的名义,近距离观察苏市本土的古武传承,试探他们的深浅,看看他们与林家是否真有牵连,或者,那窥视的目光是否就来自他们其中。而且,由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学术”气的少女出面,更容易降低对方的戒心。
“保证完成任务!”沈星澜努力压下嘴角想要上扬的弧度,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严肃认真,眼里却忍不住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嗯,“交流学习”,这个她熟!在高维世界,这种“交流”通常意味着可以光明正大地“掂量”一下对手的斤两,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借鉴”。
北辰将她那点小兴奋尽收眼底,没说什么,只是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他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轮流守夜,具体安排劲松负责。解散。”
众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沈星澜回到自己那间略带潮气的屋子,却没有立刻休息。她走到窗边,轻轻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望向外面被雨水洗刷后格外清亮的月色,以及月光下那片沉睡中的、静谧而陌生的江南古城。
玉佩在胸口散发着持续而温润的热度,仿佛在应和着这片土地下隐藏的脉络。
窥视者,本土武馆,神秘的林家老宅,还有那独特的、阴柔的能量环境……
“苏市啊苏市,”她无声地勾起唇角,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这‘新手村’的支线任务,看起来还挺丰富的嘛。”
就是不知道,这任务奖励,够不够丰厚了。
……
夜色愈发深沉,招待所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划破雨后的宁静。轮值守夜的石劲松像一尊铁塔,沉默地坐在走廊阴影里的木凳上,耳朵捕捉着楼内楼外的一切细微声响。
沈星澜躺在硬板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闭着眼,神魂之力却如同无形的水波,以她为中心,缓缓向四周荡漾开去。这不是攻击性的探查,更像是一种被动的、高度敏锐的感知。
房间角落里潮湿霉菌缓慢生长的气息,隔壁周文彬辗转反侧时床板发出的轻微吱呀声,甚至楼下院子里某片芭蕉叶上凝聚的水珠终于不堪重负、滴落泥土的瞬间……都清晰地映照在她的“心湖”之中。
这种状态下,她对能量和“视线”的敏感度被放大到了极致。
就在子夜时分,万籁俱寂的那一刻——
那道窥视感,又来了!
比之前更加隐蔽,更加飘忽,如同暗夜里潜行的毒蛇,带着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一次,它没有一闪即逝,而是如同附骨之疽,黏着在招待所的外墙,似乎在仔细分辨着每一个房间内气息的强弱。
沈星澜心中冷笑。还真是不死心。
她没有立刻动作,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改变,依旧维持着沉睡的假象。神魂之力却如同最精细的触须,逆向追溯而去。对方很狡猾,气息掩藏得极好,几乎与夜色、与这江南湿润的水汽融为一体。若非她神魂本质远超此界,绝难发现。
然而,就在她即将锁定对方大致方位的瞬间,那窥视感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骤然缩回,迅速远去,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
跑了?
不,更像是……被惊走了。
几乎在窥视感消失的同一时间,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窗户开合声。那是北辰的房间。
沈星澜睁开眼,在黑暗中坐起身。她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没有开门,只是静静等待着。
不过两三分钟,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熟悉的、冷峻的气息靠近。
她拉开房门。
北辰站在门外,夜色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周身还带着一丝室外清冷的空气和若有若无的……尘土味。他目光沉静,看向她。
“跑了。”他言简意赅,声音压得极低。
“嗯,感觉到了。”沈星澜点头,侧身让他进来,“对方很警觉。”
北辰走进房间,并未开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的视线落在沈星澜脸上,带着审视:“你惊动的?”
沈星澜一脸无辜地摊手:“北教官,我可一直老老实实‘睡着’呢。顶多……就是做了个梦,梦里伸了个懒腰?”她眨眨眼,试图用插科打诨掩盖自己那过于敏锐的感知。嗯,维持轻松少女人设,顺便甩个锅。
北辰没理会她的胡说八道,走到窗边,看向窥视者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身法很快,对地形极其熟悉,像个……本地特有的‘地老鼠’。”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没追上,他钻进了巷子深处的民居,气息彻底消失了。”
连北辰都没能当场抓住?沈星澜心中微凛。这苏市的水,果然深得很。看来这窥视者不仅是眼线,保命和隐匿的本事也是一流。
“看来我们这位‘邻居’,不太友好啊。”沈星澜也走到窗边,与他并肩而立,望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迷宫般的街巷,“是冲着我们‘古籍小组’的身份来的,还是……冲着别的?”
比如,冲着她这个刚踏上江南之地、就引起玉佩异动的“林家”可能的血脉?
北辰沉默片刻,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目的不明。但可以肯定,我们已经被盯上了。”他转过头,看向沈星澜,眼神锐利,“明天的‘武馆交流’,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明白。”沈星澜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认真点头,“我会好好‘交流’的。”
她心里清楚,这不再是简单的探查,而是带着试探和反击意味的正面接触。对方已经出招,他们自然要接住,顺便摸摸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些什么牛鬼蛇神。
北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保持警惕,休息。”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房门轻轻合上。
沈星澜重新回到窗边,双手抱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温热的触感持续传来,仿佛一种无声的鼓励与提醒。
烟雨苏市,暗流已起。
这趟江南之行,注定不会平静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眼中却没有任何惧意,反而燃起一丝久违的、属于“星河剑尊”的锐芒。
“也好,”她低声自语,唇角微扬,“太简单的‘新手村’,刷起来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