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弃了抵抗,在老屋里苟延残喘,像等待最后审判的死囚。
我不再使用任何电器,甚至害怕看到金属的反光。
但“它”的渗透无孔不入。我劈柴时,斧刃的寒光里会闪过心率曲线的倒影;我打水时,井水的涟漪会扭曲成婴儿床的轮廓;夜晚煤油灯的火焰跳动,会勾勒出那张空白面具的阴影。
我的身体开始出现异样。没有缘由的心悸,心率时常莫名飙升,皮肤下偶尔有诡异的蠕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生长。
最可怕的是,我开始在梦里“看”到东西——不是影像,是数据流。扭曲的代码,跳动的心率数值,不断刷新的“生命体征监测”界面。
一次噩梦中,我“看”到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
【载体生理指标临界,协议‘共生’准备启动。倒计时:72:00:00】
我惊醒,发现左手手腕内侧,出现了一串淡蓝色的、如同纹身般的数字,正在一秒一秒地减少:
71:59:59…71:59:58…
那不是幻觉。是“它”给我设定的死亡倒计时,或者……是“移植”的倒计时。
抵抗是徒劳的。这个认知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压垮了我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我放弃了砸东西,放弃了逃跑,甚至放弃了思考。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在那座漏雨的老屋里苟延残喘,每天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最基本的生存动作:从井里打上浑浊的水,啃食着发硬的面饼,蜷缩在角落里,睁着眼睛等待天亮,又恐惧着黑夜的降临。
我变得对任何带电的、甚至只是能反光的东西都充满恐惧。我扔掉了屋里最后一面破镜子,用泥巴糊住了窗户上残存的玻璃。劈柴时,我死死盯着木柴,不敢看斧刃的寒光,因为那光芒里偶尔会闪过一抹熟悉的、剧烈跳动的绿色曲线倒影。从井里打水时,我不敢看水面,因为晃动的涟漪总会扭曲变形,隐约勾勒出一张婴儿床的轮廓,床单中央似乎还有暗红色在晕染。夜晚,我宁愿待在彻底的黑暗里,也不敢轻易点燃那盏煤油灯,因为跳动的火焰会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那阴影有时会拼凑成一个穿着白衣、没有面孔的、怀抱婴儿的模糊身影。
但最可怕的侵蚀,来自我的身体内部。
我开始出现无法解释的生理异常。没有剧烈运动,心脏会突然像失控的马达一样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频率快得让我窒息,那种感觉……像极了心率200。皮肤下,偶尔会传来一阵细微的、诡异的蠕动感,仿佛有什么细小的、活的东西在皮下游走、探索。我的体温也变得不稳定,时而发冷,时而燥热。
比肉体不适更恐怖的是我的梦境。我不再做具象的噩梦,而是开始“看”到一些无法理解的东西。那不再是画面,而是直接投射在我意识里的、冰冷而抽象的数据流。扭曲的二进制代码像瀑布一样刷过,夹杂着不断跳动的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等生命体征数值,背景是一个不断刷新的、类似医院重症监护仪的界面,各种曲线和数字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红光。
在一次尤其漫长而痛苦的“数据梦”中,我“看”到了一行用极其刺眼的红色字体标出的系统提示,像最终审判一样悬浮在虚无中:
【警告:载体生理指标临近临界阈值。协议‘共生’准备启动。系统倒计时:72:00:00】
“共生”协议!启动倒计时!七十二小时!
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浑身被冷汗浸透。窗外,天色微亮,雨不知何时停了,屋子里一片死寂。
我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擦汗。就在这时,我的目光凝固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腕内侧。
那里,平时因为劳作而略显粗糙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东西。
不是污渍,不是伤痕。
是一串数字。淡蓝色的、微微散发着幽光的数字,像是用最精细的激光刻印上去的,又像是从皮肤下面透出来的。数字的格式清晰无比:71:59:59。
我死死地盯着它,瞳孔收缩。
下一秒,数字跳动了一下。71:59:58。
又一下。71:59:57。
它在减少!一秒一秒,稳定而无情地减少着!
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瞬间将我吞没!这不是梦!那场数据噩梦是真的!“它”给我下达了最后通牒!这不是幻觉,不是心理暗示!是物理层面的、直接呈现在我身体上的标记!
倒计时七十二小时。三天。
“共生”协议……什么是共生?是和那个死去的胎儿“样本7号”共生?还是和那个充满怨念的母亲林媛共生?或者……是和那段承载着死亡与邪恶实验的数据幽灵共生?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我”的消亡。要么被彻底吞噬,要么变成承载怨灵和数据的行尸走肉。
我瘫在冰冷的地上,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那串如同附骨之疽的、不断减少的蓝色数字。71:58:43……71:58:42……
时间,像沙漏里的沙,正一点点带走我作为“陈默”存在的最后证明。
我甚至没有力气去恐惧,去尖叫。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麻木。
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逃到哪里?
倒计时在继续。
嘀嗒。嘀嗒。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