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鹰巢指挥中心的大部分灯光已熄灭，只留下几处必要的安全照明和服务器群组幽幽的蓝光。
秦毅回到国王房时，发现客厅的落地窗边亮着一盏柔和的阅读灯。
佐娅蜷在宽大的沙发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膝上放着她的个人平板，屏幕的光映亮了她专注的侧脸和垂落的金发。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放松的笑意。
秦毅看着窝在沙发上的佐娅不禁笑出了声，“还在看数据？”秦毅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解开领口最上面的扣子，走向她。
“在复盘今天‘种子计划’触发器的日志，顺便等王宇昊那边初步筛选的人员背景资料。”
佐娅的声音带着一丝工作后的沙哑，却更显柔和。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秦毅坐过去，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佐娅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平板放到一边，头枕着他的肩膀。
两人身上都还带着地下指挥中心那种特有的、混合了电子设备与空调的气息，但在此刻静谧的私人空间里，这气息却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心。
“革新派……”佐娅轻声念出这个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秦毅衬衫的袖扣，“你想把它做成什么样子？一个秘密结社，还是一个集团内公开的政治团体？”
“都不是。”秦毅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目光望着窗外长弓溪谷的点点灯火，“至少现在不是。它更应该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一种工作风格，一种筛选机制。”
“你想把这种内在的认同，外化成一种可识别、可连接的纽带。”
佐娅明白了，“通过‘特调组’的工作，向哈夫克内部那些有着类似不满和渴望的人，展示一种不同的可能性：我们可以用更聪明的方式打仗，用更尊重人的方式管理，用更开放的心态面对未知威胁，而不是困在官僚主义和派系倾轧里。”
“对。”秦毅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些，“我们不喊口号，不搞宣誓。我们就是用‘特调组’这个样板，把事情做漂亮。高效地分析，精准地行动，清晰地汇报，在权限内最大程度地保护执行任务的人员，珍惜每一条线索，尊重每一个专业判断。让看到我们工作的人，尤其是那些在各自岗位上感到无力或沮丧的能人，心里能冒出一个念头：‘啊，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办。’”
佐娅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这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菲尔德那样的人，他们权力来源于旧有的资源分配模式和信息壁垒。德穆兰总监……她未必反对效率，但她极度厌恶不可控的风险和理念先行的‘团体’。雅各布先生允许你尝试，是在利用你的锐气去戳破一些僵化的东西，但如果这个‘革新’的苗头开始形成独立的影响力，他也会警惕。”
“我知道。”秦毅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冷静，“所以，‘革新派’不能有明确的领袖，不能有固定的章程，至少在初期绝对不能。它必须是去中心化的，像病毒一样，通过一个个成功的案例、一次次高效的协作、一段段私下里对旧弊病的共鸣讨论，悄然传播。我、你、王宇昊，我们是第一批‘感染者’，也是最初的‘传播节点’。‘特调组’是我们制造的‘第一波疫情’。”
这个比喻让佐娅轻轻笑出声，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听起来我们像是要搞一场思想上的‘静默革命’。”
“就是静默革命。”秦毅侧过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用行动代替宣言，用成果吸引同道，用共同解决实际问题中建立的信任，来取代旧式的忠诚绑定。我们要寻找的‘革新者’，是那些在看到不合理的牺牲时会愤怒，在遇到技术官僚的扯皮时会无奈，在发现新威胁的苗头时会产生探究冲动的人。他们可能分散在各个部门，军衔、职位各不相同，但内核相似。”
佐娅沉默了片刻，手指绕着他衬衫的扣子。“这需要极其小心的甄别。热情的改革者和愤世嫉俗的抱怨者，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还有可能混入其他派系的探子，或者……单纯想攀附新贵的投机者。”
“所以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和事件的考验。”
“‘特调组’本身就是一个绝佳的过滤器。面对‘第三方’这种未知、高风险的任务，投机者会退缩，空谈者会露馅，只有真正有韧性、有专业精神、并且对我们秉持的理念有内在认同的人，才能留下来，并做出贡献。这些人，才是我们未来真正的基石。”
佐娅点点头：“麦晓雯今天在实验室很投入，问的问题都在点子上，而且……她看王宇昊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
秦毅也笑了：“看来我们龙影同志的‘配合工作’，进展比想象中顺利。这也是好事，稳固的情感联系，有时候比理念更能让人在逆境中坚持下去。”他意有所指地低头看着佐娅。
佐娅迎上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眼睛像浸在湖水里的宝石。“那你呢，秦总监？你的‘情感联系’，够稳固吗？足以让你在董事会博弈、内部倾轧、还有追查神秘幽灵的重重压力下，坚持下去吗？”
她的问题看似随意，却触及了核心。
秦毅所有的计划、蓝图、冷静的算计，都需要一个不会崩塌的内心支点。
秦毅没有立刻用语言回答。他抬起手，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拂开一缕碎发，然后停留在她耳后，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皮肤。这个动作带着鲜明的占有意味和无需言说的亲昵。
“你是我所有计算中，唯一的非理性变量，也是我最确定的常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成了气音，却重重地敲在佐娅心上，“没有你，就没有‘影网’，没有‘特调组’，甚至可能没有走出GtI阴影、找到自己道路的秦毅。你不是我的支点，佐娅……”
他停顿了一下，望进她的眼底：
“你是我的基石，是我的退路，也是我敢往前闯的最大勇气。革新派也好，新世界也罢，如果那条路的尽头没有你，一切就失去了意义。”
这话太直白，也太沉重，不符合他一贯冷静克制的风格。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无比真实。
佐娅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中。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拉近，用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代替了所有回答。
窗外的灯火依旧，山谷的风穿过建筑的缝隙，发出轻微的呜咽。但在这一方被暖光和彼此气息包裹的小天地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许久，唇分。两人的气息都有些微乱。佐娅将脸埋在他颈窝，平复着心跳。
“基石可不能轻易动摇。”她闷声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所以，秦总监，为了你的基石稳固，你得好好活着，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威胁都解决了才行。”
秦毅低笑，胸腔震动透过布料传递给她。“遵命，佐娅长官。”
两人又静静相拥了一会儿，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