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短暂安静两秒，又爆发出更密集的快门声。
这时，一个戴电竞耳机的少年冲破人墙，手里还举着自拍杆，直播间标题闪着霓虹——
【偶遇3500哥！现场签命】
“大佬！给我签个名吧！就签这里——”
少年把杆往吴拾面前一递，屏幕上是自己的额头，美颜开到十级，五官糊成一片光晕。
吴拾没接，看了眼少年额头，语气倦淡：
“笔是湿的，签不了。”
“啊？”少年愣住。
“刚沾了汗，”吴拾抬手，指尖在少年耳机上轻轻一点，“也沾了血，怕吓到你后台的算法。”
少年下意识后退，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刷过一排【？？？】，信号被人群挤成ppt。
远处传来警笛和救护车的鸣响，红蓝灯光试图穿透人群。
清晚一把抓住吴拾的手腕，把人往taycan方向带。
“车在那边，走。”
“还有当事人。”吴拾侧头，落在跳楼青年身上。
“他得去做心理评估。”清晚声音压低。
“评估可以晚点，”吴拾说，“先让他把后台进程跑完。”
清晚挑眉，一秒会意。
青年看向吴拾，声音沙哑：“后台……还剩百分之几？”
吴拾语气平静：“上车，给你留一个进程窗口。”
青年愣了两秒，迈步向前走去，像把自己从崩溃边缘复制粘贴到另一个缓冲区。
……
22:45。
taycan的隔音玻璃把警笛与快门关在外面，车内只剩空调出风口的低吟。
仪表灯把冰蓝涂在两人脸上，给世界按下夜览模式。
后排，逻各斯缩在座椅里，格子衬衫还沾着楼顶的风。
他盯着自己颤抖的掌心，瞳孔里却映着另一块黑屏——
坠楼者、欢呼声、自己按下结束直播的咔哒声，循环播放。
“系统……拒绝退出。
可要是……整个系统，打根儿起就写错了呢？”
吴拾靠在副驾，灰夹克裂口被风掀起一线，露出如玉的锁骨。
声音比平时低半度，像在说给逻各斯听，又像在说给自己听：
“根代码写错，退出键就成了最温柔的陷阱。
真正的退出，是把主机扔进海里，让浪重写0与1。”
“怎么重写？”逻各斯透过后视镜看副驾，声音像没插稳的耳机，时高时低，
“我做了四年科技直播，以前把AI当工具。
省时间、省麻烦。
可我现在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看什么都像系统设计好的陷阱。
比如，隔壁家小孩打完疫苗，体检医生随口一句‘生殖活力偏低’，家长群里立刻有人附和‘好像听说好几例’。
这到底是疫苗，还是……还是别的什么？”
清晚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余光刮了吴拾一眼，惯常的冷刀口：
“个例而已。疫苗上市前经过三期临床，别拿坊间数据当论文。”
“不是个例。”逻各斯打断她，嗓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回气音，
“我直播间粉丝在基因检测公司上班，私下给我看了报表，
样本编号和伦理审批被涂掉，但近半年生殖活力异常的比例翻三倍，全都打过同一批号疫苗。
还有，观众里越来越多人说谈恋爱太麻烦，干脆订了AI伴侣。
有人甚至申请AI抚养权，用基因库胚胎生孩子，理由简单粗暴，AI不会出轨，胚胎无遗传病。
可照这个逻辑，人这一物种，是不是正被一点点换壳？”
吴拾两指捻着暗金晶石，漫不经心地把窗外“NeuralLink升级版·思维提速10x”的霓虹切成碎片：
“有些药，止得了疼，却烂了根。
根一烂，苗再绿，也长不高。”
“根？”逻各斯怔住，“您指疫苗在烂根？”
清晚打断，语调冷刃带速：
“效率提升带来的认知资源解放是客观事实。
你口中的根须，在数据上不过是被优化的无效能耗。
情感波动、决策内耗，本就是进化残留的bug，smoothing out（平滑化）有何不可？
把冗余剪除，人类才能提速进入下一版本。”
吴拾没接话，只反问逻各斯：
“你做直播，有没有觉得‘想’越来越累？
原本想深挖技术原理，算法却实时弹窗观众最爱看的5分钟爽点。
你照做了，播放量翻倍，可脑子里那根自己思考的筋，好像被拔了电源。
到最后，你自己都懒得想深层的东西了？”
逻各斯像被戳到麻筋，整个人陷进座椅：
“是……以前我会花一周查资料、做实验。
现在系统直接给我‘热门选题＋逐字稿’。
我觉得自己像个传声筒，不是主播。
同事更夸张，戴上脑机接口后，处理信息飞快，却不再质疑、不再抬杠。
别人说什么都点头，像被悄悄装了个服从补丁。”
“见过温室花吗？”吴拾收拢掌心，晶石暗光敛住，
“恒温、无风、无菌，花长得快，却没根。
挪到室外，一碰阳光就蔫。
‘方便’就是那座温室。
它替你挡风遮雨，也替你省掉思考、反驳、痛苦这些看似冗余的根须。
没有风雨，人只是会行走的盆栽。”
清晚嗤笑，刀口依旧：
“又是诗性比喻？
脑机接口提升带宽，算法匹配需求，这是技术演进的必然曲线。
把效率工具说成温室，证据链在哪？
数据呢？
对照组呢？”
吴拾侧过脸，与她对视，声音轻：
“对照组？正在外面——”
他下巴朝窗外扬了扬。
霓虹灯下，一群年轻人戴着闪灯头环，排队走进“思维提速体验店”。
脚步轻快，却无人交谈，只顾低头刷手机。
逻各斯顺着他的视线，喉咙发紧：
“我测过他们的头盔，神经延迟0.8毫秒，多巴胺曲线比股市还陡。
用户留存99.7%，剩下0.3%……再也联系不上，账号最后一次登录停在体验店门口。”
“所以你在楼顶想黑屏？”吴拾问得随意，像在确认天气。
“bios被锁了，我想重启。”
吴拾两指一捏，晶石停转，声音低得只剩气流：
“后台还在跑，就别急着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