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0。
华兴半导体总部“光刻走廊”。
走廊全长108米,两侧是5nm试产线的玻璃隔断,灯带把无尘服照成幽蓝色。
柏松舟把袖口卷到小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路踩着静电地板,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尽头是“晶圆厅会议室”,钛合金门,虹膜锁。
门楣上嵌着一行激光刻字:
“No decision above 28 nm.”
——柏家祖训,字面意思:不做落后两代的技术,也不做落后两代的选择。
今天,他要破例。
长桌尽头,柏誉征——华兴董事长、柏家现任家主,正把一枚8英寸硅晶圆当杯垫,杯底与晶圆摩擦,发出极细的“滋啦”声。
两侧是家里真正话事人:
二叔柏誉洲,华兴cFo,外号“成本阎罗”,手里永远转着一台hp12c金融计算器。
姑姑柏誉清,华兴投资总裁,半导体大基金派驻董事,指甲剪得比wafer边缘还齐。
“爸,我只有十分钟。”柏松舟先开口,“十分钟后我要去清辉。”
柏誉征抬眼,目光像电子束测量仪扫过晶圆缺陷,逐点放大:
“你是去救人,还是去送命?”
“清家质押线明天必炸,再晚一步,端粒-Ω就真成洋人案板上的生鱼片。
我要拉他们一把。”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柏誉洲手里的计算器“滴——”一声,像警报。
他低头报数:
“天穹现在动用的资金超200亿,后续无法估算,
松舟,你准备用华兴多少资金去填这个窟窿?”
柏松舟把一份薄薄的A4推过去:
“我不动华兴的钱。
把我个人持有的8%华兴股份、外加我在Etch事业部的全部期权,打包成收益互换结构,走券商通道,向姑苏工投申请50亿应急额度——
利息我背,折扣我认,华兴资产负债表不动分毫。”
柏誉清闻言抬眼,声音柔却带砂:
“50亿,今天的缺口都补上,
明天呢?
后天呢?
天穹背后是国际资本,子弹上限万亿美元计。
你一个人去挡?”
柏松舟喉结动了动,目光却笔直:
“清晏是我兄弟,也救过我命。
今天他不在了,他妹妹我保,就这么简单。”
柏誉征沉默,像进入深紫外曝光前的对准阶段,任何微粒都会让整片晶圆报废。
良久,二叔柏誉洲开口:
“松舟,柏家不是不讲义气,是讲不起。
沈、沙两家已经下场,云端打架,t1去凑热闹,只会被踩成 collateral damage。
华兴1350亿市值,看着大,在炼化+钢铁面前就是一片薄硅。
为了清家,你真想把柏家绑在火山口?”
柏松舟指尖一颤,脸色微变:
“那就眼睁睁看端粒-Ω被境外做空拖进坟场?
那药一旦证伪,大夏整个端粒赛道就被钉上耻辱柱,永远翻不了身。
华兴再冷静,也逃不过产业链集体失血。”
柏誉征开口,却换了话题:“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给你取名‘松舟’?”
“知道。”柏松舟低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舟,所以济川也。”
“错了。”柏誉征摇头,“是因为‘松柏之舟,必潜于壑’。
潜得越深,越能躲过风浪。
今天姑苏的海啸,是沈家、沙家、天穹。
你一条潜舟,非要往上撞,只会碎成木屑。”
说完,他问了一个看似与话题更无关的问题:
“我记得清晏车祸那天,你去了现场?”
“是的。”
“交警定性‘刹车片过热失效’,可我知道你连夜去查过4S系统日志,日志被人抹过6秒,对吗?”
柏松舟瞳孔骤缩。
“爸……您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多,清晏那孩子……可惜了。”
柏誉征点开手边平板,推到柏松舟面前:
“清晏、清宏业接连死亡,警方卷宗我托人看过,
肇事车辆是套牌,系统日志被远程擦除。
背后是谁,大家心照不宣。
你冲进去,下一个意外名单上,可能就多一个柏姓。”
室内静到能听见氩气循环的嘶嘶声。
柏松舟盯着屏幕,眼眶发红,却忽然笑了:
“爸,您说完了?”
他把那份A4慢慢抽回来,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变成一片比14nm线宽还窄的硬角。
“您教过我,良率不是算出来,是试出来的。”
他把纸角往钛合金桌面轻轻一划,留下一道比头发还细的划痕——像划在祖训上。
“今天,我亲自去试一次,哪怕良率是零。”
话落,转身往外走,柏誉征忽然喊住他:
“松舟!”
老人声音低了一度,像掺杂了少量锗的硅片,带一点疲惫的脆:
“你带走的8%股份,是当年你出生,我亲手转到你名下的。
你拿它去赌,赢了,柏家多一个‘义’字招牌。
输了,华兴股权结构少一块,二级市场会当我们家族内讧,市值蒸发可能200亿起步。
这二百亿的学费,你确定你付得起?”
柏松舟停下脚步,声音压得只剩一缕白汽:
“200亿是一场雪,
柏家市值是湖,雪落湖上,水会暖,雪会化。
可兄弟的骨头若沉在湖底,
湖水从此就咸,每蒸发一寸,都是柏家的泪。
与其让湖变咸,不如让雪落我一人头上,
我化不掉200亿,但我扛得住200斤墓碑。
湖面终究会重新镜平。
到时候您看见的,
仍是柏家完整的湖,
只是湖底多躺着我这一块废片——
足够。”
尾音落下,他胸口那阵滚烫才猛地涌到喉咙,却硬生生被咽回去。
屋里的氩气循环忽然停了,静得能听见他指甲在掌心掐出“咔”的脆响。
柏誉征没有起身,只把硅晶圆杯垫往前一推,
“咔哒”一声,8英寸圆片裂成两半,裂缝正穿过柏家激光logo。
“松舟,出了这个门,华兴的盾就不在你背上。”
“我知道。”
“那就把命带回来,别带合同。”
柏誉清欲言又止,计算器在掌心被按得“滴——”长鸣,像送行的汽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