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劫,降临。
那并非“墨渊”浅滩意志的直接攻击,而是其“判定”引发的结果——“镇渊”本体的苏醒。
当“镇渊”剑身那古朴纹路彻底亮起的刹那,凌清墨的意识与外界本体,同时感受到了一种超越想象、无法言喻的“大恐怖”。
没有杀意,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源自“规则”本身的“镇”之意志。这意志漠然注视着引发“异常”波动的凌清墨,如同苍穹俯视尘埃,下一刻,便要执行其亘古不变的职责——将“异常”抹平,归于永恒沉寂。
外界,凌清墨本体周围的空间开始无声地扭曲、坍缩,化为纯粹的黑暗,要将她连同“镇渊”剑一同吞没、镇压。她体表刚刚因传承而稳固的力量光晕剧烈闪烁,瞬间变得黯淡,仿佛风中残烛。
意识深处,那股浩瀚的剑意尚未真正“落下”,仅仅是其苏醒时自然散发的“存在感”,便让凌清墨刚刚融合剑心、壮大凝实的真灵再次面临崩溃的边缘!传承带来的提升,在这等存在面前,渺小得可怜。
“要……死了吗?”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墨汁,浸透心神。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躯体即将被绝对黑暗吞没的最后一瞬——
凌清墨那因传承而蜕变、因绝境而淬炼的真灵最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猛地迸发出来!
那不是“洗痕”的蔚蓝,不是“墨痕”的淡金,也不是“归寂”的暗灰。
那是三者在生死刹那、在传承融合、在绝境压迫下,于她意志核心处,强行熔炼出的一缕……全新的、难以定义色泽的“意”!
这缕“意”中,有“洗痕”涤荡万物的纯净,有“墨痕”锚定存在的坚守,更有“归寂”追溯虚寂的深邃。三者不再泾渭分明,亦非简单叠加,而是以一种玄妙难言的方式交织、共鸣,仿佛终于找到了某个关键的、属于凌清墨自身的平衡点与表达方式!
“我……不想消失!”
“兄长……家族……承诺……还有……我自己的路!”
“寂灭万物……亦可……守护新生!”
“此身、此心、此意——皆由我定!”
“镇又如何?!我以我道……问你这镇之规!”
无声的呐喊,化作最炽烈的意念,催动着那缕新生的、微弱却无比耀眼的“意”,逆着“镇渊”那浩瀚的镇压力,冲天而起!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
而是——展示!宣告!叩问!
我将我刚刚领悟的、属于我自己的“道”的雏形,展现给你看!我以此“道”,叩问你“镇”之规则:我之存在,我之道路,是“异常”当镇,还是……亦在此“镇”所容许的“万道”之中?!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近乎疯狂的豪赌。
赌“镇渊”并非死物,其“镇守”法则在判定“异常”时,并非绝对机械,或许存在一丝基于更高层面“道”的甄别。
赌她这刚刚萌发、融合了三力精髓、尤其是蕴含着“寂灭·归虚”真意与自身不屈意志的“新意”,能被“镇渊”的剑意感知到,并能引发其一丝最微小的“迟疑”或“认可”。
赌那一线……“绝劫”中的生机!
“嗡——!”
“镇渊”剑身,猛地一震!
那股即将彻底落下的、令万物沉寂的恐怖剑意,在触及凌清墨那缕逆流而上的微弱“新意”时,竟然真的……停顿了一刹那!
如同奔流的星河,遇到了一粒折射出七彩光芒的、倔强的尘埃,虽然微不足道,却因其独特的“光彩”,让星河之流有了一瞬的凝滞。
紧接着,凌清墨感觉到,一股更加浩瀚、更加难以理解,却似乎少了一分绝对“抹除”意味的“感知”,从“镇渊”剑意中分出一缕,轻轻拂过她那缕“新意”。
这“感知”中,有疑惑,有审视,有推演,仿佛在瞬息间,以凌清墨无法想象的方式,洞彻了她这缕“新意”的构成、根源、潜力,以及其中蕴含的“寂灭·归虚”真意、对“墨”与“蚀”的认知、乃至她灵魂深处那份守护与求道的执念。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亿万倍,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终于——
那股锁定凌清墨、要将她彻底镇压的恐怖剑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了。
并非消失,而是收敛回了“镇渊”剑身之内。剑身上亮起的古朴纹路,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那沉寂无光的状态。
外界,那扭曲坍缩、欲要吞没凌清墨的绝对黑暗,也无声地平息、消散。
一切,重归死寂。
唯有“镇渊”剑,依旧静静插在原地,仿佛刚才那令天地变色的苏醒与镇压,只是一场幻觉。
但凌清墨知道,不是幻觉。
“镇渊”……认可了?或者说,判定她此刻的状态与道路,并未达到触发“绝劫”彻底抹杀的标准?甚至,因其“新意”中蕴含的、与“镇渊”镇守法则或许有某种层面契合的“道”之雏形,而暂时“放行”了?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她。
“噗!”
外界,凌清墨本体猛地喷出一口暗金色的鲜血,血液中夹杂着细碎的灰色光点。她的气息骤然衰败下去,脸色惨白如白纸,身体摇晃,几乎要瘫倒在地。体内,强行催发、熔炼那缕“新意”对抗“镇渊”意志,几乎抽干了她刚刚获得传承的所有积累,更是让她经脉受损,神魂疲惫欲裂。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没死!她撑过来了!在“绝劫”之下,她不仅活了下来,更是在生死关头,于自身之道上,踏出了最关键、也最艰难的一步——初步熔炼三力,萌发了一丝属于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道意”雏形!
虽然这“道意”还很微弱,还很模糊,但它的出现,意味着她不再是三种力量的被动承受者与平衡者,而是开始成为它们的“主宰”与“熔炉”,开始探索属于自己的道路!
而且,“镇渊”最后的“反应”,也让她隐隐感觉到,自己这条路,或许……并非与这“墨渊”、与这“镇渊”剑的镇守之意完全背道而驰。这其中,恐怕还隐藏着更深的、她目前还无法理解的关联。
“咳咳……”凌清墨又咳出几口淤血,艰难地稳住身形,目光再次落向面前的“镇渊”之剑。
剑身沉寂,再无回应。
但这一次,凌清墨看着它,心中少了畏惧,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情绪。是感激其不杀(或认可)之恩?是敬畏其无上威能?还是对其所镇守的秘密、所代表的沉重责任,产生了更深的好奇与一丝……莫名的牵连?
她缓缓伸出手,这一次,不是触碰剑柄,而是对着“镇渊”之剑,极其郑重、极其缓慢地,躬身行了一礼。
这一礼,谢其传承(间接),谢其考验,更谢其……留道之机。
直起身,凌清墨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坚定。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镇渊”之前,传承已得,道意初萌,劫数暂过。继续留在此地已无意义,反而可能再次引起不可测的变化。而且,她体内伤势不轻,急需觅地调息巩固,消化此番惊天收获。
更重要的是,剑主残留意念提到的“沉剑谷”,像一颗种子,已深植她心。那里,或许有关于“墨渊”更深层的秘密,关于剑主沉眠的真相,关于“蚀”之本源,甚至关于凌家与墨守城古老使命的更多线索。
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回去。带着救治兄长的方法,带着更强大的力量,去解决凌家的危机,去履行对先祖凌战的承诺。
凌清墨最后看了一眼“镇渊”,又抬头望向这片“墨渊”浅滩死寂的黑暗虚空。来时懵懂,几经生死,如今离去,虽伤痕累累,心中却已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所得”与清晰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开始按照进来时模糊的感应,以及“寂尘”剑心传承中蕴含的、对此地空间规则的些许理解,尝试沟通、引动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墨玉,以及额间印记中与外界“墨守城”方向隐隐存在的血脉契约牵引。
墨玉微微发热,额间印记也传来回应。一丝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路标”感应在灵魂中浮现,指向来时的方向,虽然在这“墨渊”规则的干扰下依旧模糊曲折。
足够了。
凌清墨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感应的方向,一步踏出。
她的身影,缓缓融入这片绝对的黑暗,向着“墨渊”之外,向着鬼哭涧,向着那个充满牵挂与责任的人间,归去。
身后,“镇渊”之剑静静矗立,剑身之上,那刚刚彻底黯淡下去的一道最不起眼的纹路末端,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地,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与凌清墨离去时身上散发的那缕微弱“新意”,近乎同频的黯淡光华。
仿佛一声无人听见的、悠远叹息,又似一个沉寂了无尽岁月、刚刚被轻微触动的……古老印记的初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