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冷雨过后。
唐珏那点感冒尾巴还是断断续续的惹得周燃总是用一种照顾小孩的心态盯着他。
“唐珏！物理实验报告借我参考参考！” david顶着俩黑眼圈扑过来，活像被吸干了精气，“Ferguson的要求太变态了！”
唐珏刚把报告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指关节在david眼前晃了晃。
“数据部分别照搬，”周燃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但吐字清晰得像播音，“Ferguson上周特意强调过独立验证。你第三组加速度的误差分析方向偏了。”他指尖在david摊开的草稿本上虚点一下，“用能量守恒反推试试。”
david如蒙大赦：“Got it! thanks Zhou!”
说完便抱着本子跑了。
唐珏拉上书包拉链，金属齿“咔哒”一声轻响。
周燃……眼睛是装了雷达吗？
扫一眼就知道问题在哪。
“走？”周燃很自然地拎起自己书包，看向唐珏。
“嗯。”唐珏站起身，鼻尖冻得有点红，校服外套看着就单薄。
刚走出教学楼，一股裹着湿气的冷风兜头灌来。
唐珏缩了下脖子，没忍住，打了个小喷嚏。
旁边窸窣一声。
周燃拉开自己鼓囊囊的双肩包，从里面扯出一条厚实的深灰色羊绒围巾。
没问，直接抬手，动作流畅地把围巾绕在唐珏脖子上，一圈，两圈……手指灵巧地把末端塞好。
围巾还带着背包里的一点暖意和干净的洗衣液味道，瞬间隔绝了刺骨的寒风。
唐珏僵在原地，脖子被柔软的羊绒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一点泛红的鼻尖。
他瞪着周燃：“……我不冷。”
周燃像是没听见，把他书包肩带往上提了提，顺手拂掉落在他肩头的一片枯叶：“风大。戴着。”
围巾上的暖意烘着脸颊，唐珏那句“不冷”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含糊地嗯了一声，把下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羊绒里，闷头往前走。
午饭时间，食堂暖气开得足，人声鼎沸。
唐珏端着餐盘，里面是刚出炉的烤肋排配土豆泥，香气扑鼻。
刚坐下，对面周燃也端着盘子过来了，坐下时动作带着一股寒气。
唐珏叉起一块肋排，肋排边缘烤得焦脆，中间裹着层薄薄的脂肪。
正要下口，旁边餐盘“哐当”一声，一个冒失的低年级男生撞了过来，手里满满一杯巧克力奶昔眼看就要泼在唐珏那件浅色羊绒开衫上！
唐珏瞳孔一缩，身体本能后仰，但慢了！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臂横插过来，稳稳挡在泼洒路径上！
“oh! Sorry! I’m so sorry!”男生吓白了脸。
冰凉的奶昔大半泼在周燃深色的卫衣袖子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黏腻污渍，只有零星几点溅到唐珏袖口。
周燃眉头都没皱一下，收回手臂，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袖子上的奶昔。他先对吓傻的男生点了点头，语气平稳：“It’s alright. watch your step next time.”（没关系，下次小心点。）
男生连连道歉跑开了。
周燃这才转向唐珏，目光落在他溅了几滴奶昔的袖口：“没事吧？”
唐珏看着他卫衣袖子上那大片刺眼的污渍，再看看自己袖口那微不足道的几点。
一股无名火混着点别的情绪往上拱：“……你挡什么？”
“顺手。”周燃擦着袖子，动作不紧不慢，仿佛沾了一袖子奶昔的不是他，“深色，看不出来。”
周燃擦完，把脏纸巾团成一团，精准投进几步外的垃圾桶。
唐珏盯着他平静的侧脸，那句“谁要你挡”堵在喉咙口，半天没说出来。
烦躁地叉起那块凉掉的肋排塞进嘴里，嚼得恶狠狠的。
烦死了！
装什么大尾巴狼！
下午是枯燥的Ap Lit。
暖气太足，加上中午吃顶了，唐珏眼皮直打架。
讲台上老师念经似的分析着《麦克白》里的意象，声音像催眠曲。
唐珏脑袋一点一点，下巴好几次磕到摊开的书页上。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一个冰凉的东西轻轻贴上了他搭在桌沿的手背。
唐珏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大半。
低头一看，周燃不知何时推过来一罐开了口的冰镇无糖可乐，罐壁上凝结的水珠正冰冰凉地贴着他的皮肤。
周燃目视前方，仿佛认真听课，只有搭在可乐罐上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像敲摩斯密码似的，点了点。
唐珏捏住冰凉的罐子，指尖的冷意直冲脑门。
拿起灌了一大口，气泡在舌尖炸开，激得他彻底清醒。
瞥了眼旁边装模作样的周燃，心底那点烦躁奇异地被这罐冰可乐浇灭了。
轻轻转着冰凉的罐子，指尖感受着金属的冷硬。
……还挺管用。
放学时天已经擦黑，寒风更甚。
周燃那件羊绒开衫还在唐珏身上裹着，围巾也还在脖子上。
两人沉默地往公寓方向走。
路过街角那家飘着浓郁香气的咖啡店，周燃脚步顿住。
“等我一下。”
他丢下一句，推门进了店。
唐珏站在屋檐下，冷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
伸手裹紧了围巾，看着橱窗里暖黄的灯光和精致的甜点模型。
玻璃上映出他模糊的影子，还有脖子上那条深灰色的围巾。
几分钟后，周燃推门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纸杯，热气腾腾。
“给。”周燃把其中一杯塞到唐珏手里。
唐珏低头。
是杯热可可，上面挤着厚厚的奶油，还撒了点肉桂粉。
浓郁的甜香混着奶味钻进鼻子。
“我不……”唐珏刚想说“不想喝”，对上那双在暮色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低头，就着杯沿小心地抿了一口。
滚烫、香甜、带着肉桂的暖意，瞬间从喉咙滑到胃里，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
“太甜。”唐珏皱着眉评价，舌尖却诚实地舔掉了沾在唇上的奶油。
周燃看着他的动作，低笑一声，喝着自己那杯黑咖啡：“暖胃就行。”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快走吧，要下雨了。”
两人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
唐珏捧着滚烫的热可可，周燃端着黑咖啡。
两股不同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里袅袅上升。
谁也没说话。
只有脚步声，纸杯偶尔的碰撞声，还有空气里交织的咖啡苦香和可可的甜腻。
唐珏悄悄侧过头，看着周燃被路灯勾勒出的清晰侧脸。
他喝咖啡时微微蹙着眉，喉结滚动，下颌线绷得很紧。
深色卫衣袖口上，那团奶昔污渍在灯光下变成了一块深色的阴影。
唐珏收回目光，低头又喝了一大口热可可，让那股甜腻的暖流冲刷掉心底那点莫名的、酸酸胀胀的感觉。
……傻狗。
唐珏没注意到的是，橱窗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颗圣诞树，圣诞树的彩灯一闪一闪，映在身后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像碎了一地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