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临渊城的喧嚣,马车重新驶入江南水乡的宁静。官道两旁,稻田青翠,荷塘飘香,偶有乌篷船划过河道,船娘吴侬软语的歌声随风飘来,恬淡得仿佛前夜醉仙楼的千金一掷只是一场幻梦。
老刘似乎还沉浸在花魁蝶舞的曼妙舞姿里,一边赶车,一边回味无穷地咂着嘴:“殿下,您说那蝶舞姑娘,最后摘下面纱的模样,可真真是……啧啧,老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
萧寒陵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叶盛依旧骑马护卫在侧,神情冷峻,仿佛对周遭的美景与老刘的唠叨都浑然不觉。
行了半日,官道逐渐变得狭窄,两旁不再是开阔的田野,而是茂密的竹林和起伏的丘陵。地势开始变得有些险要。
“殿下,前面快到‘青螺隘’了,地势有点复杂,咱们小心些。”叶盛策马靠近车厢,低声提醒道。作为剑冢精心培养的剑侍,他对地形和潜在危险的直觉远超常人。
萧寒陵睁开眼,点了点头。《弈心诀》悄然运转,他也隐隐感觉到前方气机有些紊乱,似乎潜藏着不安。
果然,马车刚驶入一处两山夹峙、形如青螺的隘口,异变陡生!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从两侧山林中响起!数十支弩箭如同毒蛇般,带着凄厉的呼啸,铺天盖地般射向马车!
“敌袭!保护殿下!”叶盛一声厉喝,长剑瞬间出鞘!剑光如匹练般卷起,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幕,将射向车厢的箭矢尽数磕飞,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老刘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车辕上滚下去,死死抱住脑袋:“我的妈呀!又来?!”
萧寒陵心中一沉。这些箭矢力道强劲,绝非寻常山匪所能拥有。是太子的人!他们果然还是追到了江南!
箭雨稍歇,不等他们喘息,两侧山林中喊杀声四起!近百名身着黑色劲装、手持钢刀劲弩的汉子冲杀出来,瞬间将马车团团围住!这些人行动迅捷,配合默契,眼神凶狠,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中好手或死士,虽然个人武力未必多强,但胜在人多势众,擅长合击之术!
“杀!一个不留!”为首一名疤脸汉子厉声下令,正是之前在破庙遭遇过的东宫卫小队头目!
黑衣人如同潮水般涌上!叶盛面色凝重,一人一剑,护在马车前,剑光闪烁,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敌人要害,瞬间便有数人倒地。但他的剑再快,也难以完全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更要分心保护马车,顿时陷入了苦战。有几名黑衣人绕过叶盛,试图直接攻击车厢!
“保护殿下!”老刘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抄起车辕上的备用马鞭,胡乱地挥舞起来,虽然毫无章法,倒也暂时逼退了两个靠近的黑衣人,自己却被刀锋划破了衣袖,吓得脸色惨白。
车厢内,萧寒陵眉头紧锁。他透过车窗缝隙观察着战局。叶盛虽勇,但对方人数太多,而且战术明确,就是以人命来消耗叶盛的体力和剑气。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拖垮。《弈心诀》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但眼下局面,似乎并无万全之策,除非有外力介入……
就在叶盛剑势因久战而略显凝滞,一名黑衣人趁机挥刀劈向马车车厢的危急关头——
“吵死啦!还让不让人清净赶路了!”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女声,如同炸雷般从众人头顶响起!
紧接着,一道紫色的身影,如同灵巧的燕子,从隘口上方一棵高大的古松树冠中飞掠而下!人未至,剑先到!
“紫气东来!”
一道绚烂的紫色剑罡,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精准无比地斩向那名即将劈中车厢的黑衣人!
“噗嗤!”
血光迸现!那黑衣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凌厉的剑罡劈飞出去,撞在山壁上,生死不知!
紫影落地,正是之前在官道上挑战叶盛的那个紫衣少女——紫璎!
她手持那柄泛着紫光的长剑,英气勃勃的脸上满是嫌弃:“这么多人打一个,还要不要脸了?”说话间,她手腕一抖,长剑划出数道紫色弧光,如同穿花蝴蝶般,瞬间又刺倒了三名试图围攻叶盛的黑衣人!她的剑法灵动飘逸,与叶盛沉稳凌厉的剑路截然不同,却同样高效致命!
有了紫璎这个生力军的加入,战局瞬间扭转!她似乎专门挑那些试图偷袭、或者围攻叶盛的黑衣人下手,剑法刁钻狠辣,身形飘忽不定,极大地分担了叶盛的压力。
叶盛压力一轻,剑势再次暴涨,剑光过处,又有数人毙命。两人虽未交流,却仿佛有种天然的默契,一正一奇,一守一攻,竟将黑衣人的攻势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那疤脸头目见势不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悄悄抬起手弩,瞄准了正在与人缠斗、背对着他的紫璎!
“小心冷箭!”萧寒陵在车厢内看得分明,立刻出声提醒!
几乎在萧寒陵出声的同时,紫璎仿佛背后长眼,一个灵巧的侧身翻腾,紫色剑罡反手撩出!
“铛!”的一声,将那支偷袭的弩箭击飞!同时,叶盛的剑也已如影随形般刺到,直接洞穿了那疤脸头目的咽喉!
头目一死,剩下的黑衣人顿时群龙无首,士气崩溃,发一声喊,狼狈不堪地向山林深处逃窜而去,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战斗骤然开始,又迅速结束。隘口内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几具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叶盛还剑入鞘,气息微喘,目光复杂地看向收剑而立、正拿着块丝帕嫌弃地擦拭剑上血渍的紫璎。他抱拳,语气依旧冷淡,但少了之前的敌意:“多谢姑娘援手。”
紫璎哼了一声,扬起下巴,一副“本姑娘只是顺手”的傲娇模样:“谢什么谢!我是看他们以多欺少,不顺眼而已!再说了,上次输给你,我还没找回场子呢,你可不能先被这些小喽啰给耗死了!”
老刘这时才惊魂未定地从车底下爬出来,拍着胸口:“紫、紫璎姑娘?您可真是及时雨啊!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紫璎摆摆手,目光却好奇地投向了马车车厢。刚才萧寒陵那一声提醒,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车帘掀开,萧寒陵走了下来。他先是对叶盛和老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恙,然后目光温和地看向紫璎:“紫璎姑娘,又见面了。这次多亏你了。”
紫璎歪着头,上下打量着萧寒陵,大眼睛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喂,你到底是什么人?刚才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不像普通仇家,口口声声喊着‘殿下’、‘不留活口’的。”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萧寒陵,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哦!我明白了!你……你难道是哪个被废黜的王爷?或者……是那个传说中争皇位失败、跑路江湖的三皇子?!”
她心思单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话一出,叶盛脸色微变,老刘更是紧张地直搓手。
萧寒陵看着紫璎那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惊讶,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姑娘,心思透亮得像块水晶。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反问道:“紫璎姑娘为何会在此地?而且……似乎一直在附近?”
紫璎被问得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嘴硬道:“谁、谁跟着你们了!本姑娘……本姑娘是恰好路过!对,恰好路过!这路是你家开的啊?”
她那副明明被说中却死不承认的傲娇模样,让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老刘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萧寒陵也笑了,他看得出紫璎并无恶意,反而有种江湖儿女的率真可爱。他想了想,发出邀请:“既然同路,也算有缘。前方路途或许还有波折,紫璎姑娘若是不介意,可愿与我们同行?车上尚有位置。”
他这话还没说完,紫璎眼睛一亮,仿佛生怕他反悔似的,身形一闪,如同紫燕归巢般,嗖的一下就跳上了马车,直接钻进了车厢,嘴里还嚷嚷着:“好啊好啊!正好本姑娘走累了!你这马车看着还挺舒服的!”
她这自来熟的动作,让叶盛眉头又是一皱,但见萧寒陵并未反对,也只能默许。
老刘赶紧乐呵呵地重新驾起马车。
车厢内,紫璎毫不客气地找了个最舒服的角落坐下,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然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盯住了刚坐进来的萧寒陵。
“喂,你真的是那个三皇子萧寒陵啊?”她压低声音,凑近问道,脸上满是兴奋和好奇,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萧寒陵看着她近在咫尺、充满活力的脸庞,点了点头:“曾经是。”
“哇!”紫璎低呼一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京城是不是特别大?特别繁华?皇宫是不是金子做的?你们皇子是不是每天都吃山珍海味?是不是有很多人伺候?你为什么会争皇位失败啊?是不是你那个太子哥哥特别坏?”
她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连珠炮般,根本不给萧寒陵回答的时间,活泼得像个初次出门远游的孩子,对皇家的一切都充满了想象和好奇,全然忘了刚才经历的厮杀,也似乎完全不在意“落魄皇子”这个身份可能带来的麻烦。
萧寒陵被她问得有些无奈,却又觉得这种毫不做作的直率十分难得。他耐心地挑选着能回答的问题,简单描述着京城的繁华与宫廷的森严,语气平和,并无太多追忆往昔的感慨,更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有些相关的故事。
紫璎听得津津有味,时而惊叹,时而撇嘴评论:“哼,规矩真多!还是我们江湖自在!”
马车在乡间道路上缓缓前行,车厢外是江南的恬淡风光,车厢内则是一个活泼少女对另一个世界的喋喋追问。刚刚经历的生死危机,仿佛被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冲淡了许多。
叶盛骑马跟在车旁,听着车厢里传来的隐约对话声,冰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这个突然加入的紫衣少女,似乎给这趟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旅程,注入了一丝不一样的色彩。而萧寒陵对待她的平和与耐心,也让他对这位“殿下”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萧寒陵看着窗外掠过的景物,心中暗想:这江南之行,果然不会平静。太子的追杀如影随形,而身边,却多了一个来历不明、剑法高超、性格更是……与众不同的同伴。前路,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