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禾有意松了松对小婴灵的压制,那小东西立刻冲破束缚,直直扑向李梅,趴在她肩上发出嘿嘿的怪笑。李梅胆子倒是大,愣是没吓晕,只顾着尖声大叫,一身狼狈。
张小宝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张建国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面子,伸手去抓周明的裤脚,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周明啊!老哥求你了!我老婆孩子不懂事,他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见周明没反应,他又慌乱地去掏口袋,把钱包、车钥匙一股脑往外掏,手抖得拿都拿不稳,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你开个条件!只要你能放过我们一家,你要什么我都给!哪怕是要这个厂子,我现在就签字过户给你!只求你高抬贵手!”
周明嘴角扯出一抹森冷的弧度。
“哼,这可是你说的。我的诉求很简单,让你媳妇和儿子跪在我媳妇的灵位前磕头谢罪!磕完头,自己去警局自首,把当初做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好好好!只要不杀她们,什么都好说!”
张建国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回身一把揪住李梅的头发,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披头散发地尖叫,硬生生把人往灵堂正中间拖。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拽过还在发愣的张小宝,连推带搡地把两人弄到了供桌前。
“跪下!给周家嫂子磕头谢罪!”
李梅浑身发软,被这一吼,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个红彤彤的小怪物还趴在她肩头,冰凉的小手时不时摸一下她的脖颈,激得她满身鸡皮疙瘩。
张小宝还没回过神,被他爸一脚踹在腿弯处,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地,疼得刚要嚎,就被张建国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
“哭什么哭!磕头!”
“还有你也是!”
母子俩被这雷霆手段镇住,只能哆哆嗦嗦地伏下身子。
“对……对不起……我错了……”
“呜呜呜……对不起……”
沉闷的磕头声在空荡荡的屋里回荡。
周明站在一旁,死死盯着这一幕。
曾经这对母子在商场里是何等嚣张,高跟鞋踹在他妻子肚子上的画面,这一年多来每晚都在他噩梦里重演。
如今,看着她们狼狈不堪地跪伏在亡妻灵前,瑟瑟发抖。
两行清泪顺着周明凹陷的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晕开一片深色。
胸口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终于松动了几分。
他闭了闭眼,没再看那一家三口,转身面向宋清禾,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大师成全。”
宋清禾受了这一礼,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
随后,她指尖微动,朝着李梅的方向勾了勾。
那只正趴在李梅肩头、呲着尖牙往肉里磨的小家伙动作一顿,松开了嘴,晃晃悠悠地朝这边飘来。
离得近了,笼罩在它周身那层浓稠猩红的煞气竟淡去了大半,原本狰狞的面目慢慢平复,露出了白嫩却半透明的肌肤。
那双漆黑可怖的瞳孔也褪去了墨色,变得清澈懵懂,依稀能看出几分周明的影子。
周明怔怔地盯着飘到面前的小小身影,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伸出,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这只是一场随时会醒的幻梦。
他下意识看向宋清禾,目光里满是乞求与探寻。
这一回,宋清禾没再阻拦,反而退开半步,侧过身去。
得到默许,周明终于大着胆子向前,虚虚地环抱住那个悬在半空的孩子。
触手是一片冰凉的虚无,没有任何实感,但他却仿佛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抬头望向供桌正中央那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温婉,眉眼弯弯。
周明喉咙里发出几声压抑的呜咽,若是那天他陪在身边,若是没有那一遭横祸,此刻他们一家三口,本该是这世上最普通也最幸福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阴阳两隔,生死茫茫。
天色已近昏暗。
宋清禾瞥了一眼手机屏幕,虽然有些残忍,但尘归尘,土归土,有些路终究是要走的。
“周先生,时辰到了,该送这孩子上路了,再留下去,对他没好处。”
周明身子猛地一僵,虚抱的双臂收紧了一瞬,又无力地松开。
他低下头,在那虚幻的小脸上虚吻了一下,嘴唇哆嗦着,终究是强忍着悲痛,一步三回头地退到了旁边。
宋清禾神色肃然,双手结印,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一道柔和的金光逐渐包裹住小婴灵。
小婴灵最后看了一眼周明,小小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在无声地喊着“爸爸”,然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周明看着那光点消失的方向,呆立良久,最终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这一次,哭声里不再是恨,而是解脱。
接下来的几天,宋清禾全程盯着张建国处理后续事宜,美其名曰防止他耍花样。
李梅因故意伤害罪被提起公诉,由于证据确凿,且造成了被害人流产死亡的严重后果,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她被戴上手铐带走的那天,妆容全无,形容枯槁,像是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张小宝则被他爸连夜送进了一所管理极其严苛的全封闭式寄宿学校。
手机没收,断绝一切网络,每天除了文化课就是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和劳动改造,据说那里的教官比部队的还狠。
而张建国,为了支付给周明那笔足以让他后半生衣食无忧的巨额赔偿金,不得不将名下的别墅和几辆豪车尽数变卖抵押。
他的五金厂因为偷税漏税、违规操作、克扣工人工资等多项问题被相关部门联合调查,勒令停业整顿,天价罚款更是让他雪上加霜。
曾经在江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张老板,一夜之间,变得负债累累,狼狈不堪。
而这次宋清禾没拿到尾款,毕竟张老板都破产了,宋清禾最后也只能薅到十几万的羊毛,算起来也有一百五十万左右。
她将周明送回了福源木器行。
老木匠李叔见到她,激动得老泪纵横,拉着她的手千恩万谢。
周明也终于从仇恨的泥沼中走了出来,虽然脸上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茫然。
宋清禾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别愁眉苦脸的,五弊三缺听着吓人,但也不是没法子解。”
周明猛地抬头,灰败的眸底骤然亮起微光。
“既然是损了阴德,那就再修回来。”宋清禾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他那满屋子的木工家伙,“你这手艺若是用来造福乡里,修桥铺路,积攒下的功德足够抵消那些反噬。”
这话砸在周明心上,瞬间让他那佝偻的背脊挺直了几分。
他颤抖着唇,重重点头,死寂的心终于重新跳动起来。
了结了这桩麻烦事,宋清禾带着小白,坐上了返回市区的网约车。
车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飞速后退。
宋清禾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眯一会儿。
然而,车子刚驶上市区高架,她的右眼皮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