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气氛那叫一个压抑。
跪在下面的两个小太监,年纪小的那个,已经抖得快赶上手机振动模式了。
“奴,奴婢......是,是尚膳监的......”他舌头打了结似的.
“昨,昨日申时初初(15点)......王,王财,王公公他......来传陛下口谕......
说,说陛下尝着新做的百合酥甚好......心念太后娘娘......让,让奴婢们拣一碟品相最好的...即刻送去慈宁宫......”
旁边稍微年长点的小太监赶紧接话,试图帮同伴把故事讲圆乎,奈何自己也是个结巴。
“是,是......王公公还,还特意叮嘱了,说......说是陛下的一片孝心,必,必须要趁热送过去,凉了味道就差了......”
王财:“......”
人在宫中站,锅从天上来啊!
俩人的证词,矛头“嗖”地一下,就指向了角落里站着的王财。
王财当场就“嗷”一嗓子,扑通跪地,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冤枉啊——” 这一声,堪称穿云裂石,余音绕梁。
“陛下!吕公公!奴婢冤枉!奴婢昨天申时,明明一直在殿内伺候陛下歇午觉,半步都没挪过窝儿啊!
乾清宫门口的侍卫大哥们都能作证!奴婢压根就没去过什么尚膳监,更没传过什么口谕!陛下明鉴!吕公公明鉴啊!”
王财哭得撕心裂肺,看上去确实不像装的。
吕晓芳,眼神往门口一瞟,侍卫头领立刻躬身回话。
“回吕公公,昨日申时至今,王公公确实未曾离开过乾清宫殿门半步,属下等皆可作证。”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达方,这时候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谁知道是不是他私下买通了哪个不起眼的小火者去传的话?或者......哼哼,根本就是陛下亲自......”
“朕没有!” 朱昌寿尖叫着反驳。
朱昌寿心里门儿清,对方这是算计好了,利用了时间差和人员管理的漏洞。
王财没离开,不代表不能有人冒充“王财”,或者买通其他小太监假传圣意。
“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朱昌寿心里自我安慰。
于是,抓住对方证词里的一个时间点,开始反问。
“你说申时初?申时初朕刚躺下没多久,朕是梦游了还是说梦话了下的口谕?啊?”
朱昌寿思路清晰起来:“尚膳监离这儿才几步路?来回顶多一刻钟!那个传朕口谕的‘王财’呢?
除了你俩,还有谁见过?把他给朕找出来!立刻!马上!”
李达方被这这些问题打得有点懵,强行辩解。
“或许......或许是陛下更早之前随口那么一提,被王财记下了,后来才找人去传的呢?”
“更早之前?” 朱昌寿抓住疑点,逼问到底。
“多早?昨天?前天?大前天?具体什么时辰?当时还有谁在场?谁能证明朕说过那句话?你!把那个人给朕找出来!”
朱昌寿这招属于胡搅蛮缠战术,目的就是要在对方临时编造的剧本里抠细节,细节越多,破绽就可能越大。
李达方果然被问得有点招架不住,额头开始冒汗,眼神也有点飘。
吕晓芳一看这情况,立刻趁机施压。
“李公公,看来你这所谓的人证,说的话也是漏洞百出,前后矛盾啊。莫非,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故意来构陷陛下?”
眼瞅着李达方节节败退,马上就要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突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惊慌无比。
“陛下!吕公公!不,不好了!刚才押去暴室......准备详细审问的那两个尚膳监太监......他,他们......他们咬毒自尽了!”
死了?
又死了?!
还死无对证!
朱昌寿心里咯噔一下,这幕后黑手,做事也太特么绝了吧!
这是斩草除根,一点余地都不留啊!
李达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如释重负,转而悲愤交加,开始捶胸顿足。
“死了?!定是畏罪自尽!或者......或者就是被灭口了!陛下!吕公公!你们看到了吧?这就是铁证啊!他们心虚了!”
局势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人一死,看似就坐实了“畏罪”,之前所有的疑点、所有的逻辑漏洞,都被这死亡强行给抹平了。
吕晓芳吃相变得极其难看,对方手段如此酷烈,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朱昌寿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难道......真的没办法翻盘了?这口黑锅就得老老实实背上了?”
就在这绝望时刻,一直在旁边瑟瑟发抖的王财,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怯怯地嘀咕了一句。
“百......百合酥?可、可是......太后娘娘她,她不是从小就对百合花粉过敏吗?听说沾一点点就浑身起红疹子,喘不上气,
从来、从来都不吃任何带百合味道的点心啊,这事儿......宫里稍微待久点的老人儿,好像都知道这么个事儿吧?”
王财这看似不经意的嘀咕,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这黑暗!
朱昌寿和吕晓芳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同时转向王财。
对啊!
过敏!
太后的禁忌食谱!
如果太后娘娘真的对百合过敏,那她老人家怎么可能去吃这百合酥?!
那这盘下了毒的“陛下亲送”点心,本身就是一个可笑的破绽!
它根本就不是用来毒害太后的,而是纯粹用来栽赃皇帝的!
这说明,幕后黑手要么是不知道太后这个坚持了很多年的饮食习惯,要么就是知道但一时疏忽给忽略了。
他们只知道挑一种皇帝可能会送且容易下毒的点心,却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弄巧成拙了。
再看李达方,在听到“过敏”这两个字时,彻底失控。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神里充满难以置信和恐慌。
显然,他这个级别的选手,也不知道太后这个比较私人的旧习惯。
乾清宫内,所有的目光牢牢盯在李达方惨白如纸的脸上。
吕晓芳缓缓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了自从太后中毒后,第一个带着杀意的笑容。
“李公公——” 吕晓芳拖长调子,“看来,你这‘人赃并获’的脏证,好像是个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太后娘娘膳桌上的东西啊?嗯?”
这话一出,轻得像羽毛,却重如泰山。
“说!” 吕晓芳猛地厉声喝道。
“到底是谁!指使你用这么一出漏洞百出的苦肉计,来构陷当朝天子?太后娘娘中毒,是否也是你们这伙贼子所为?!”
李达方“扑通”一声,彻底软倒在地,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然而,就在吕晓芳挥手让番役上前,把李达方拖下去好好“伺候”,撬开他的嘴之时。
又一名太监,跟接力赛似的,狂奔而入,同样是来不及行礼,同样是满脸惊恐。
“吕公公!陛下!慈宁宫......慈宁宫又传来消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她薨了!太医说,毒中得太深,发现得太晚......回,回天乏术了!”
太后......死了?!
刚刚出现的一丝曙光,还没来得及变成太阳,就被这滔天的巨浪彻底扑灭。
殿外,夜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
紫禁城的这个冬夜,注定要被血腥和阴谋,彻底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