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城门口的守卫换岗。我牵着马站在郡主府门前,包袱已经绑在马背上。杨柳站在我旁边,手里拿着缰绳。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把木棍收进包袱,披上那件灰布号衣。衣服很旧,但干净。剑匣扣在腰侧,药包塞进内袋。我摸了摸铠甲缝线,确认没有松动。
“都带齐了。”我说。
她点点头:“路上吃东西要慢,药每天辰时三刻喝一次。”
“记住了。”
她把缰绳递给我,手指在绳结上停了一瞬。我没有看她,翻身上马。马蹄敲在石板上,声音清脆。
我们并肩出城。街道还安静,只有早点摊刚开始生火。炊烟从屋檐下飘出来,混着油饼的味道。几个挑水的汉子靠在墙边歇脚,看见我们也没多看。
走过市集窄巷时,风从背后吹来。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了眼。一个挑担的小贩低头走过,竹筐里装着空陶罐。他走得很慢,肩膀歪着,像是压得不舒服。
杨柳也看了那人一眼。
“这人刚才在府外也见过。”她说。
“许是做买卖的。”我说,“城门一开就进来赶早市。”
她没再说话,但握紧了缰绳。
出了西街口,道路变窄。两旁是低矮的土墙,墙上爬着枯藤。我们骑得不快,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轻响。我跟杨柳说着副将前些日子送来的消息,说军中操练照常,账目没人敢乱动。
“等我回去,先查粮草进出。”我说。
她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路边的荒地。那边长着几棵老槐树,枝干扭曲。其中一棵树后站着个卖茶水的老头,炉子上坐着壶,可壶嘴没冒热气。
我没在意。这种地方总有人摆摊,真假难辨。
但我们刚走过去,那老头就收拾东西走了。动作很快,连炉子都顾不上拆。
杨柳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我问。
“那壶是冷的。”她说,“烧了一夜的火,不可能没水。”
我想了想:“也许他懒得生火。”
她没答话,只轻轻踢了下马腹,加快了速度。
我们继续往前。太阳升起来了,照在城郊的土路上。远处能看到断龙坡的轮廓,山势陡峭,只有一条小道通向军营方向。
快到三里亭时,路边多了些灌木。林子开始密集。我注意到前方桥头有个人蹲着系鞋带。他穿的是普通短打,可脚上的靴子却是军中制式,皮面发亮。
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立刻低下头。
杨柳忽然拉住马。
“怎么了?”我问。
她没回答,而是盯着桥下的河水。水流平缓,可水面漂着一层淡淡的白雾,像是刚撒过什么东西。
“这水不对。”她说。
“哪不对?”
“太清了。昨夜下雨,上游该浑才对。”
我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一看,是个挑柴的汉子摔倒了。他的担子散开,柴禾滚了一地。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动作却很慢。右手一直按在腰间,像是藏着东西。
杨柳的手移到袖子里。我知道她带着小刀。
我们没停下,继续过桥。马蹄踩在石板桥上,发出空洞的回音。走到一半时,我感觉马鞍有点松。低头一看,右侧的皮带裂了一道口子。
“昨晚还好好的。”我说。
杨柳皱眉:“谁碰过你的马?”
“马夫今早刷的毛。”
她没说话,但眼神变了。我们加快速度,过了桥就进入一片密林。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松树,枝叶遮天。
刚进林子,我听见头顶有动静。抬头看,一根树枝晃了一下,上面趴着个人影。他穿着深色衣服,脸上蒙着布巾,手里举着弩机。
我立刻抽出剑。
那人还没放箭,就被一支飞镖击中手腕。他闷哼一声,弩机掉下来卡在树枝间。
林子里冲出两个黑衣人,直扑我和杨柳。一人拿刀砍向我的马腿,另一人扑向杨柳,手伸进怀里掏东西。
我挥剑格挡,刀锋擦过剑刃发出刺耳声响。杨柳猛地勒马,马身扬起,前蹄正好踹中偷袭者胸口。那人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
第三个人从侧面冲来,手里甩出一条铁链。链子缠住我的左臂,用力一扯。我差点被拽下马。
杨柳抽出袖中小刀,甩手扔出。刀刃钉入那人肩胛,他惨叫一声松了手。
我趁机拔剑斩断铁链,翻身下马。地面湿滑,右腿旧伤一沉,但我稳住了。对面三人已呈三角站位,把我围在中间。
其中一个掀开面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王莽?”我认出来了,“你不是管粮草的校尉吗?”
他冷笑:“陆扬,你以为你能活着回营?先锋官的人还没死绝。”
我握紧剑柄:“你们已经被盯上了。”
“少废话!”他大吼一声,三人同时扑上来。
我侧身躲过第一刀,剑尖挑开第二人的攻势。第三人的链子又甩过来,这次我早有准备,用剑身挡住,顺势逼近,一剑划破他手臂。
他后退两步,捂着伤口。
王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往地上一撒。一股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毒烟!”杨柳喊。
我屏住呼吸,冲上前逼迫王莽后退。他招架不住,踉跄着撞到树上。瓶子脱手,滚进草丛。
剩下两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我本想追,但杨柳拉住我。
“别追。”她说,“这是调虎离山。”
我喘着气,点头。确实,他们人数不多,却敢正面动手,一定还有埋伏。
我们重新上马,不再停留。林子尽头就是开阔地,再走五里就能看到军营旗杆。
刚出树林,我发现马鞍的皮带彻底断了。马走起来一颠一颠,随时可能把我甩下去。
杨柳看了看四周。
“前面有个修车铺。”她说,“去换匹马。”
我摇头:“不能换。陌生马不听指挥,进了营门反而麻烦。”
她想了想,从包袱里拿出一段牛筋绳。
“绑一下。”她说。
她下马,蹲在路边,把断带和马鞍绑在一起。动作熟练,打了三个死结。她的手指被磨红了,也没停下。
绑好后,她拍了拍马背。
“能撑到营门。”她说。
我看着她。阳光照在她脸上,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
“谢谢。”我说。
她抬头看我:“你说过要回来的。”
我点头:“我说过。”
我们继续前行。远处军营的了望塔已经能看清轮廓。旗子在风里飘着,是我们的军旗。
走了不到一里,杨柳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前方岔路口立着块石碑,上面写着“断龙坡界”。碑底压着一张烧过的纸片,边缘焦黑,还能看出半个印章印迹。
她弯腰捡起纸片。
“这是……军报火漆印。”她说。
我接过来看了看:“有人提前来过。”
她盯着石碑背面。那里刻着一行小字,墨迹未干。
“巳时三刻,桥下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