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林子安静下来,只有松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靠在岩壁上,手里的木枝一直没放下。刚才那一声哨音过后,再没动静,可我不敢放松。侍女走的时候说会用猫头鹰叫报平安,她叫了一声,说明她还活着,药也在路上。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就不能安心。
陆扬躺在草堆上,呼吸很浅。我挪过去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我解开外袍下摆撕下一截布,蘸了碗里最后一点水,拧干后敷在他额上。布刚贴上去就热了,我换了一次又一次。
他嘴唇干裂,我沾了点水涂上去。他的脸瘦了很多,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眉头一直皱着,像是在忍痛。我没见过他这样,以前他总是站得笔直,说话有力,现在却连睁开眼都做不到。
我又检查了他的伤口。肩上的包扎还在渗血,我轻轻掀开衣角,发现边缘有些发白,像是开始化脓。我咬牙把布重新裹紧,动作尽量轻。他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手指抽搐着抓向胸口。
我知道他在找那封密信。
我伸手探进他衣襟,确认信还在。我把它拿出来看了一眼,纸角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小块。我把它塞回自己怀里,用腰带压住。只要我还醒着,这东西就不会丢。
我坐回原位,背靠着石头,眼睛盯着洞口。藤蔓遮住了大半入口,外面月光斜照进来,在地上划出几道灰白的线。风吹了一下,藤蔓晃了晃,影子动了,我以为有人,立刻抓起木枝对准那边。等了几息才看清是风。
我喘了口气,手心全是汗。
肚子开始饿了。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水也只剩半碗。我不敢喝,留着给陆扬降温。我闭上眼,想让自己清醒些,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我想起小时候学医理,师父说过高烧的人最怕脱水,要不断补水,还要通风散热。这里封闭,空气闷,我不能让洞里太热。我拖来一块薄石板,垫在陆扬身下隔潮,又把他往里移了些,避开风口。
他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浊气。
我凑近听,他嘴里在说话,声音极低:“……列阵……右翼……压进……”
他在说军令。
我握住他的手,说:“你现在不用打仗了,好好休息。”
他没反应,手还是很烫。
我继续念宫里记下的退热方子:柴胡、黄芩、连翘、甘草……每味药多少克,怎么煎,什么时候服。我一遍遍默念,不敢停。一停下来,脑子就发沉,想睡。
我知道不能睡。
侍女要是回来了,我会听见暗号。要是敌人来了,我也必须第一时间反应。我拿起木枝,在地上画了个圈,把尖头朝外插好,万一我撑不住睡着了,倒下的声音也能提醒我。
我抬头看陆扬的脸。他睫毛颤了一下,像是梦见了什么。我不知道他在想谁,是不是也想着回长安,想着打完仗能安生过日子。
可现在他连命都快没了。
我咬破舌尖,疼痛让我清醒了一瞬。我抹掉嘴角的血,继续盯着洞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偏了方向,洞口的光影变了位置。我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数到一千就换算成兵法口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再从头数。
突然,洞外有树枝断裂的声音。
我很轻地转头去看。不是风,也不是动物踩的。那声音很短,像是有人踩断后立刻停住。
我慢慢趴下,耳朵贴地听。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但我感觉到不对。
我抓起三颗小石子,放在手边。又把木枝握紧,膝盖微曲,随时能扑出去或后撤。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藤蔓被掀开一条缝。
一只眼睛贴在外面看了进来。
我屏住呼吸,手里的石子捏得更紧。
那只眼扫了洞内一圈,看到陆扬,又看向我。我没有动,装作睡着的样子,身体微微起伏,像在打盹。
那人看了一会儿,缩了回去。
我没松劲。这种试探,一次就够了,再来就是动手。
我悄悄把一颗石子扔向洞内角落。石子滚了几下,发出响动。
外面静了两息,接着,藤蔓又被拨开一点,这次伸进来一只手,拿着刀,慢慢探向陆扬的方向。
我猛地起身,把手中的木枝狠狠刺向那只手。
木枝扎进掌心,那人闷哼一声,迅速抽手缩回去。
我没追出去,立刻退回陆扬身边,抓起另一根削好的木棍横在胸前。我知道他们不会一个人来,外面一定还有接应。
果然,不到十息,洞口传来沙沙声,是多人移动的脚步。
我站起身,背靠岩壁,双手握棍。如果他们强攻,我就拼死挡住入口,哪怕只拖几秒,也能让陆扬多活一会儿。
脚步声停在洞外五步远。
一个声音低低地说:“郡主,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先锋官有令,不伤你性命,只要你交出逃犯和密信。”
我没说话。
那人又说:“你救不了他。他已经快死了。你现在出来,还能保全身。”
我还是没动。
他们等了几息,开始绕洞移动,试探其他入口。我听得出有三个人,分成了三角站位,准备同时进攻。
我低头看陆扬。他的脸苍白如纸,但胸口还在起伏。我对他轻声说:“再等等,她一定会回来的。”
外面的脚步又靠近了。
我举起木枝,对准洞口。
一根枯枝从上方掉落,砸在我脚边。
我抬头,看见洞顶裂隙处有黑影一闪而过。
第二个人从上面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