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紧剑柄,站在洞口,刚要迈出去,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别……走……”
我立刻转身。陆扬眼睛没睁,手却抬了起来,轻轻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小,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用力。
我走回他身边蹲下:“我不走远,就在附近找点水。你听到了吗?我不会丢下你。”
他没有回答,手指动了动,还是抓着我的手腕不放。我看着他苍白的脸,慢慢把他的手轻轻放下,盖好衣服。
侍女站在我身后,声音很轻:“小姐,我认得几种草,能止血清毒。后山阴坡有车前草和地锦草,我去采一些回来。”
我看向她。她脸色发白,但眼神是认真的。
“外面有追兵。”我说。
“我知道。”她点头,“我会小心。如果遇到人,我就敲石头三下,马上回来。”
我犹豫了一下。陆扬呼吸越来越急,额头烫得吓人。伤口已经化脓,再不处理,他会撑不住。
我把陆扬的剑递给她:“拿着防身。不要硬拼,看到危险就跑。记住,三下敲石是信号。”
她接过剑,点点头,然后慢慢拨开藤蔓,走出去了。
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陆扬断续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我坐在他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太烫了。我撕下裙角的一块布,用之前接的积水浸湿,叠起来放在他额头上。布很快变热,我又换了一次。
他眉头皱得很紧,嘴唇干裂,嘴角还有一道旧伤。我盯着那道伤看了很久。我记得他第一次回营时,脸上就有这道疤。那时全军都在传,说他一个人斩了敌将,带着伤冲出重围。
现在他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像个随时会熄的火苗。
我把他肩膀上的包扎检查了一遍。布条已经被渗出的血浸透,颜色发暗。我轻轻按了按周围的皮肤,烫得厉害。感染正在加重。
我不能让他死。
我闭上眼,回想小时候宫里教过的医理。高热要用冷敷,伤口要清创,缺药的话,只能靠草木灰或者干净布条压住出血点。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想起他曾说过一句话:“打仗不是比谁力气大,是比谁能撑到最后。”
现在他也需要撑。
我睁开眼,盯着洞口的藤蔓。风一吹,叶子就轻轻晃动。我告诉自己,只要藤蔓不动,就没有人来。我要一直看着它。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腿开始发麻,眼皮也变得沉重。我掐了下自己的手臂,让自己清醒。
耳边忽然响起一点声音,像是脚步踩在枯叶上的轻响。我猛地抬头,看向洞口。藤蔓没动。
是我听错了。
可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声,像是狗的低吼,很远,但确实存在。
我抓起旁边的木棍,靠在岩壁上,一动不动。心跳很快,但我告诉自己不能慌。如果有人来,我必须第一时间发现。
我一边盯着洞口,一边用手探了探陆扬的脉搏。很弱,但还在跳。
我低声说:“你说过要带我看边关的日出,不准食言。你现在要是死了,就是说话不算数。”
他当然不会回答。
我继续说:“你还欠我一场雪仗。去年冬天你说要教我骑马,结果军情来了,你就走了。这次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就再也不信你了。”
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我需要声音,需要说话,不然我会睡着。
我想起那天在宫里,听到边关大捷的消息,所有人都在庆贺。可紧接着,就有密报传来——主将失踪,生死不明。
我没有问是谁。但我心里知道。
我执意要出来打猎,其实不是为了散心。我是想来找他。
现在我找到了。
可他快不行了。
我不能再失去他。
我坐直身体,把木棍横放在膝盖上,双手握住。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告诉自己,只要我还坐着,只要我的手还握着棍子,这个洞就没人能进来。
我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洞口。
风又吹了一下,藤蔓晃了两下,然后停下。
我屏住呼吸。
几片叶子从上面飘下来,落在地上。
是我太紧张了。
我松了一口气,但姿势没变。
陆扬突然咳嗽了一声,嘴里溢出一点血沫。我赶紧扶住他的头,拿布擦掉。他的呼吸更浅了,胸口起伏几乎看不出来。
我摸了摸他的脖子,脉搏还是弱,但没停。
我重新把湿布敷在他额头上,然后握住他的手。
“你听着,”我说,“我不会走。侍女会回来,会有药。你必须活着。如果你死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
但我相信他能感觉到。
我靠着岩壁,继续盯着洞口。天色似乎亮了一点,但洞里还是暗的。我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说明里面很冷。
这对伤者不好。
我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然后把自己缩得更紧一点,节省体力。
我已经很久没睡了。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跑,一直在拖他,一直在想办法。
可我现在不能睡。
我开始背宫里学过的机关术口诀。一字一句,慢慢念出来。不是为了记住,是为了保持清醒。
“枢转以动,轴承其力,引绳而发,机成于内……”
我念了一遍又一遍。
外面没有动静。
侍女还没回来。
我担心她。
但她必须回来。她手里有剑,知道信号。她会小心的。
我继续守着。
陆扬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点。我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还是高,但没之前那么烫。
或许有一点好转。
我轻轻把他的手臂放好,确保他不会滚下去。然后重新握住木棍。
我的手已经僵了,但我没松开。
洞口的藤蔓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风。
是被人从外面碰了一下。
我立刻屏住呼吸,身体绷紧。
藤蔓晃了半下,停住了。
接着,一片叶子被风吹进来,打着旋,落在离我不远的地面上。
我盯着那片叶子,一动不动。
刚才那一碰,很轻,像是试探。
有人在外面。
我慢慢把木棍举起来,靠在身侧,随时可以挥出。
我没有出声。
也没有动。
洞外静了几息。
然后,一切恢复如常。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但我已经不敢眨眼。
我坐在那里,手握木棍,背靠岩壁,眼睛死死盯着洞口的藤蔓。
风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