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迷雾深处,凌不渡背靠着一棵虬结古树,双目微阖,气息近乎与周围腐朽的泥土、湿冷的空气融为一体。《灵龟敛息术》运转之下,他仿佛成了一块沉寂了千百年的顽石。
旁边的王胖子可没这份功力,他胖脸上冷汗涔涔,紧紧攥着凌不渡之前给的清心符,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四周那灰黑色、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的雾气,随时会扑上来将他吞噬。
“不…不渡,咱们就这么干等着?”王胖子声音发颤,用气声问道。
凌不渡连眼皮都懒得抬,懒洋洋地回道:“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场。”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什么绝妙风景。“胖子,放松点,学学我,心态要平和。打打杀杀是粗人干的事,智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嗯,看戏于迷雾之外。”
在他识海中,通过几只潜伏在侧的“灵嗅虫”,正清晰地反馈着不远处的景象——张奎三人背靠背,神色紧张,那名被黑气侵入过的弟子脸色依旧苍白,而领头的张奎,眼神则不断扫视着他们方才退入的方向,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躁与狠戾。
(看来你那几位‘好师兄’,还没放弃给你准备惊喜呢。)秦九歌语带嘲讽。
(礼尚往来嘛,八歌。) 凌不渡在心中轻笑,(他们这么热情,我不回份大礼,岂不是显得我很不懂事?)
他心念微动,一只米粒大小、近乎透明的灵嗅虫,在他的精准操控下,如同被微风吹起的尘埃,悄无声息地飘向灵嗅虫之前探明的、幽冥气息最浓郁的核心区域。
那里看似只有一片缠绕着黑色藤蔓的岩壁,但在凌不渡混沌之体的感知和灵嗅虫的反馈中,岩壁后方隐藏着一个极其隐蔽的洞穴入口,洞口布置着一个巧妙的幻阵和一道阴冷的警戒结界。结界能量与弥漫林中的幽冥之气同源,却又更加精纯、凝聚。
“找到正主了…”凌不渡喃喃自语。
“啥?啥正主?”王胖子没听清。
“请你看场大戏的角儿。”凌不渡终于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胖子,捂好耳朵,待会儿动静可能有点大。”
话音未落,他意念集中!
那只灵嗅虫在他的操控下,不再掩饰,如同一支离弦的微缩箭矢,猛地加速,精准无比地撞向了岩壁前一处看似毫不起眼、实则是结界能量流转关键节点的位置!
“嗡——!”
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尖锐的嗡鸣骤然划破林间的死寂!那岩壁前方的空气剧烈扭曲起来,一道混合着幽绿与漆黑光芒的结界瞬间显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开来!刺耳的警报声以神识波动的方式,瞬间传入了洞穴深处!
“成了!”凌不渡一拍王胖子肩膀,“前排雅座已就位,专心看戏!”
王胖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脚下地面微微一震。
“哪个不开眼的敢扰老祖清修?!找死!”
一声沙哑却蕴含着暴怒与阴戾的嘶吼从岩壁后方传来!紧接着,“轰”的一声,那幻阵与结界同时破碎,碎石纷飞中,两道裹挟着浓郁黑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激射而出!
正是那两名在此养伤的邪修!当先一人骨瘦如柴,面色惨白如纸,眼眶深陷,周身散发着筑基巅峰的强大灵压,只是气息略显虚浮,显然旧伤未愈。他身后一人体型稍胖,但也有筑基后期修为,此刻脸上满是狰狞,手中握着一柄白骨炼制的短杖,杖头镶嵌的骷髅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火焰。
这两名邪修甫一出现,那狂暴而阴冷的幽冥气息便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让不远处的王胖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几乎是同时,被这突如其来变故惊动的张奎三人,也下意识地朝这边望来。双方视线在空中交汇!
张奎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他立刻意识到这恐怕就是凌不渡口中“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实力远超预期!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战是逃?
可惜,那两名邪修根本没给他思考的时间!
“玄云宗的小辈?!竟敢找到这里,那就留下做老祖幽冥幡的养料吧!”那筑基巅峰的邪修厉喝一声,显然将张奎三人当成了前来剿灭他们的正道弟子,尤其看到他们身上的玄云宗服饰,更是杀心大起!
他干枯的手掌一抓,五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爪影撕裂雾气,带着凄厉的鬼啸之声,当头罩向张奎!
“误会!前辈…”张奎惊骇欲绝,试图解释,但对方根本不听。他只得咬牙祭出一面赤色盾牌法宝,全力催动灵力抵挡。
“嗤啦!”
黑色爪影抓在赤色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盾牌灵光剧烈闪烁,张奎更是被震得气血翻腾,连退数步。
另一名筑基后期的邪修则怪笑着,挥舞白骨短杖,召唤出三具眼眶冒着绿火的骷髅兵,手持骨刀,嘎吱作响地扑向另外两名铁刑峰弟子。
战斗瞬间爆发,而且一上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隐匿在远处的凌不渡,一边通过灵嗅虫“观看”现场直播,一边还低声给王胖子做着“解说”:
“看到没,胖子?那个瘦得跟竹竿似的,用的是‘幽魂爪’,路子挺野,但火候差了点,灵力运转到第三转时有个明显的凝滞,估计是旧伤牵扯…啧啧,张奎师兄这‘玄火盾’使得,守成有余,灵变不足,刚才要是侧移三分,反手一剑撩他下盘,起码能扳回点局面…”
王胖子听得目瞪口呆,看着远处灵光爆闪、幽冥之气肆虐的激烈战况,又看看身边侃侃而谈、仿佛在点评弟子演武的凌不渡,只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不渡…你…你这都看得懂?”
“废话,”凌不渡白了他一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理论经验,也是经验!”他当然不会说,这全靠体内那位中世界顶级纨绔的“理论”指导。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悟性,本少尊随便点拨两句,也够你受用无穷了。)秦九歌傲娇地哼了一声。
战场上,张奎三人虽拼死抵抗,但本就消耗不小,又对上两个修为高于他们且手段诡异的邪修,很快便落入下风。
“啊——!”
一声凄厉惨叫响起,那名之前就被幽冥气息侵蚀、状态不佳的铁刑峰弟子,被一具骷髅兵找到破绽,骨刀穿透了他的护体灵光,带起一蓬血雨,当场殒命。
另一名弟子也被白骨短杖释放的一道绿光击中肩膀,伤口处立刻开始腐烂,发出“滋滋”声响,他脸色瞬间变得乌黑,显然中了剧毒。
张奎目眦欲裂,心中将凌不渡骂了千百遍,却不得不祭出一张保命的“金剑符”,化作一道煌煌剑光,暂时逼退了那筑基巅峰的邪修,一把拉起中毒的同伴,仓皇向迷雾深处逃去。
那筑基巅峰的邪修挨了一记金剑符,气息也是一阵紊乱,加上旧伤被引动,咳出一口黑血,没有立刻追击。而那名筑基后期的邪修,在追杀张奎同伴时,也被其临死反扑的自爆法器所伤,一条胳膊软软垂下,气息萎靡了不少。
战场很快安静下来,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郁的血腥味、幽冥气息混合的难闻味道。
两名邪修脸色都难看至极,虽然击退了来敌,但他们伤势加重,消耗巨大。
“大哥,此地不宜久留!”受伤的邪修喘着粗气道。
那筑基巅峰的邪修阴沉着脸点头:“收拾东西,立刻…”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两个身影,正从不远处的迷雾中,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为首的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月白弟子服,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懒散笑容,一边走还一边拍着手。
“精彩,真是精彩!”凌不渡笑眯眯地看着两名惊疑不定的邪修,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逛集市,“两位演得不错,辛苦了。现在,可以把场地和…你们的遗产,交出来了么?”
王胖子跟在他身后,看着对面两个煞气腾腾的邪修,腿肚子还在发软,但看到凌不渡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莫名地又有了几分底气,努力挺直了腰板。
两名邪修先是一愣,随即暴怒!
“小杂种,你找死!”那受伤的邪修不顾伤势,挥舞白骨短杖就要冲上来。
凌不渡却只是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几颗灰扑扑的丹丸。
“唉,怎么就不听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