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南角,那处废弃的宅院在浓稠的夜色里静静蛰伏,像一头沉默的怪兽,散发着腐朽与不祥的气息。院墙斑驳,杂草丛生,连月光似乎都不愿过多眷顾这片阴森之地。
宅院深处唯一还算完整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顽强地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宛如群魔乱舞。
黑袍术士王老六盘腿坐在脏污的蒲团上,枯瘦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中最后一根银针,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芒。
“嘿嘿,等做完这一单,老子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难听,“八爷府上的管事说了,只要事成,赏银五百两!够老子在江南买个宅子,再娶房媳妇了!”
想到美好的未来,王老六忍不住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他本是江湖上一个不入流的术士,靠着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混口饭吃。直到三个月前,八爷府上的一个管事找上门来,给了他这个大买卖。
起初听说要对付的是四阿哥府的嫡子,王老六还有些犹豫,但五百两银子的诱惑实在太大,再加上那管事保证此事绝对隐秘,绝不会牵连到他,他这才接下了这桩生意。
“四阿哥家的小崽子,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挡了别人的路。”王老六阴森森地笑着,手中的银针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不过你放心,爷爷我会让你走得痛快些,不会太痛苦的。”
他身前简陋的法坛上,摆放着几样形制古怪的法器:一个缺了口的黑碗,里面盛着不知名的黑色液体;几根用鲜血画就的符纸;还有几缕明显是从小孩衣服上剪下来的布料。
法坛正中央,赫然是那个穿着弘晖旧衣布片、已经扎了七根银针的巫蛊娃娃。娃娃做工粗糙,五官歪歪扭扭,但心口处贴着的那张黄纸符文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王老六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开始进行最后一步。他口中念念有词,全是些阴毒晦涩的咒语,枯爪般的手指捏着那根银针,缓缓地向娃娃眉心刺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怨气为引,咒杀其魂。”
随着他的咒语声,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起来,那巫蛊娃娃在他邪法的催动下,开始微微震颤,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从娃娃身上散发出来,在空气中扭曲盘旋。
王老六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施放这种恶毒的咒术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但他咬紧牙关,继续催动法力,将最后一道凝聚了恶念与怨气的黑烟,小心翼翼地注入娃娃心口的那张符文中。
“快了,就快了。”他喘着粗气,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等这最后一道怨气注入,咒术就成了!到时候那小子就会高烧不退,药石无灵,最多三天,就会一命呜呼!任谁都查不出死因!”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近在眼前,王老六心神激荡,催动咒语的力道又加重了三分,那缕黑烟眼看就要完全没入符文,邪术即将完成。
然而,就在这最后关头,异变骤生!毫无征兆地,一股难以形容、远超他认知极限的恐怖力量,仿佛自九天之上轰然降临,又似从九幽之底咆哮而出!它无形无质,却带着煌煌天威,如同整个天穹塌陷,携着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狠狠砸在了他与那巫蛊娃娃之间最核心的法术连接点上!
“什,什么?”王老六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转化为极致的惊骇与茫然。
他感觉自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面对的是滔天巨浪;又像是蝼蚁仰望苍穹,渺小得不堪一击。那股力量浩瀚如星海,冰冷如玄冰,带着绝对的碾压之意,让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只剩下源自灵魂本能的战栗!
“不,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王老六惊恐地想要尖叫,想要切断与娃娃的联系,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但一切都太迟了。那股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摧毁了他辛苦构建的邪术结构,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壁上。
噗!一大口粘稠腥臭、颜色漆黑如墨的血液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尽数溅在法坛和身前的地面上,血液与法坛上的法器接触,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冒出缕缕刺鼻的青烟。
“啊!”王老六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碎;周身的经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寸寸熨过,又在瞬间被无数钢针穿刺、搅碎!
那种痛苦远超他这辈子经历过的任何折磨,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
“救,救命!”他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手指只是在空中无力地抓挠着。他苦修多年,积攒的那点微末道行,在这股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顷刻间消融殆尽,散得无影无踪,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就像漏了底的木桶,留不住一滴水。
“为什么?”王老六瘫软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眼、耳、口、鼻中不断渗出污黑的血丝,“四阿哥府上,到底有什么?”
他回想起八爷府上管事那讳莫如深的笑容,现在才明白那笑容背后的深意,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一枚弃子,一个试探的工具!意识渐渐模糊,王老六的眼前开始闪现过往的片段:小时候在道观里偷学法术,第一次用邪术害人时的忐忑,接到这单生意时的狂喜……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他艰难地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原本闪烁着阴鸷光芒的双眼,此刻只剩下死灰一片的空洞,和无边无际、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悔恨。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那股力量的主人,恐怕是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绝世高人。
随着最后一口生机散去,王老六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睁大的双眼中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骇,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那股恐怖的力量又是什么来头。破败的宅院重归死寂,只有那盏油灯的火苗还在顽强地跳动着,映照着地上迅速冰冷僵硬的尸体,和那被污血玷污、已然失效的巫蛊娃娃。
夜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在为这个误入歧途的术士奏响最后的挽歌,而在不远处的四阿哥府内,一场由巫蛊引发的风波表面上已经平息,但暗中的较量,其实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