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目光扫过,众将或低头观心,或侧目他顾,竟无一人敢再应那阵前的叫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平和恢弘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凝滞:
“阿弥陀佛。既然诸位道友谦让,便让贫僧前去一会那猴王吧。”
众神循声望去,只见坐在客位首席的一位僧人缓缓起身。
他面容饱满,耳垂及肩,神态慈悲祥和,头顶并非光滑,而是布满螺髻状肉髻,象征着无上智慧。
身披赤金色袈裟,其上隐有“卍”字佛光流转,跌坐时不见,起身方显其丈六法躯,此刻却仿佛自然拔高,气息渊深如海。
正是位列五方五老之一的如来佛祖。
见他出声,帐内气氛顿时一松。
“佛祖出手,定然马到成功!”
“正是!当年便能只手镇压此猴五百年,如今佛祖佛法愈发精深,定叫那妖猴重蹈覆辙!”
“看他还如何嚣张!”
众神纷纷附和,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又将孙悟空的“黑历史”翻了出来,言语间仿佛定能将孙悟空拿下一般。
如来并未回应这些话语,面容依旧慈悲平和,仿佛万法不萦于心。
他看向伯邑考,微微颔首。
伯邑考心中一定,拱手道:“有劳佛祖,降服此獠,以定军心。”
如来一步踏出,脚下自然生出一朵九品金莲虚影,托着他看似缓慢,实则瞬息便至两军阵前虚空,与孙悟空遥遥相对。
孙悟空正扛着棒子,得意洋洋地接受着身后界牌关震天的“大圣”欢呼,忽见来了个熟悉的“老邻居”。
那股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憋闷、孤寂、愤怒瞬间涌上心头,火眼金睛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龇牙咧嘴,握紧金箍棒,周身混沌气息都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有些紊乱。
然而,就在怒火即将淹没理智的刹那,体内那经由神话法淬炼的神话灵光自然流转,一股清凉、澄澈、源自自身根源的平静力量弥漫开来,强行抚平了那翻腾的戾气。
愤怒未消,却已不再失控。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只是那锐利中,带着刻骨的冷意。
“我道是谁,原来是如来老儿!”
孙悟空嘿嘿冷笑,语气讥诮。
“怎么,不在西天极乐纳福,跑到这杀伐之地,又想耍你那套骗人的把戏,哄你孙爷爷去钻你手心不成?”
如来佛祖面容慈悲,声音恢弘,带着一股抚慰人心却又隐含无边威严的力量。、
“悟空,你我故人相见,何必妄动无明?”
“你既有此神通,何不皈依我佛,入我沙门,修得正果,得大自在,岂不胜过在此红尘杀劫中徒造业力?”
“呸!”孙悟空啐了一口。
“少来这套!俺老孙的自在,是遨游天地,是打破束缚,不是跪在你座下念经!”
“你那灵山,规矩比天条还多,算什么狗屁自在!”
见言语劝降无效,如来佛祖不再多言,低眉垂目,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刹那间,他周身佛光大盛!
那原本的丈六金身竟再度膨胀,化作一尊高达丈八的璀璨金身!
这金身并非虚影,而是凝如实质,皮肤呈紫磨真金色,其上无数细微佛国虚影生灭,梵唱禅音响彻虚空,散发出圆满、坚固、不朽、镇压的无上意境。
此乃如来参悟佛法极致,于丈六金身基础上更进一步的丈八无漏金身,威能更胜往昔!
“掌中佛国,镇压邪魔。”
如来抬起那金光万丈的巨掌,并未施展什么花哨神通,只是简简单单,朝着孙悟空覆盖而下。
这一掌看似缓慢,却仿佛囊括了四面八方,封锁了所有时空变化,掌心纹理清晰,每一道纹路都仿佛是一条法则枷锁,演化出无穷佛国景象,生出滔天吸力与镇压之力!
正是其成名神通——如来神掌!
孙悟空感受到比当年五行山下更甚的压迫力,怒吼一声,将神话人仙的修为催动到极致!
周身混沌气咆哮,体内无数窍穴如同星辰般点亮,提供着浩瀚无边的世界之力!
他不再保留,挥动金箍棒,不再是简单的砸,而是将自身那“打破规则”、“自定乾坤”的意志彻底融入棒中!
“吃俺老孙一棒!”
金箍棒化作一道撕裂一切的混沌毫光,逆天而上,悍然撞向那覆压而下的金色巨掌!
“轰——!!!”
法则的碰撞让整个战场都在哀鸣!
混沌毫光与万丈佛光激烈交织、湮灭。
孙悟空的力量确实超越了以往,那蕴含根源意志的一棒,竟将如来神掌下压之势阻了一阻,甚至掌缘佛国虚影都崩碎了不少!
如来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这猴子的力量本质,确与以往截然不同,充满了“变数”。
但他修为实在深不可测,丈八金身光芒再涨,掌心“卍”字佛印旋转,那镇压之力陡然倍增,如同整个西方极乐世界的重量都凝聚于此一掌!
混沌毫光在坚持数息后,终是后继乏力,被那无量的佛光与法则生生压灭!
金色巨掌轰然落下,结结实实地将孙悟空覆盖其下!
五指如山,佛文缭绕,化作一座巨大的金色牢笼,将孙悟空死死镇压在掌心之下,任他如何怒吼挣扎,那五指金山岿然不动,唯有棒尾露在外面,兀自颤动不已。
界牌关上,那震天的欢呼戛然而止。
商军将士们看着方才还威风凛凛、连败强敌的大圣,竟被一掌镇压,士气如同被冰水浇淋,瞬间跌至谷底,一片压抑的沉默。
士兵们紧握兵器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与绝望。
西岐军中,则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气势如虹!
那横贯虚空的紫薇星轨仿佛也受到鼓舞,清冷星辉大放,流转更加迅捷,推演之力笼罩全场,压得商军几乎喘不过气。
闻仲面色沉凝如水,紧握雌雄金鞭的手指关节发白。
孔宣眉头紧锁,身后五色神光微微流转,便要踏出。一只沉稳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是陈玄奘。
玄奘微微摇头,目光深邃地望向那镇压悟空的五指金山:“此劫,需他自渡。”
帝释天看了一眼玄奘,周身隐现的佛光缓缓平息,依旧沉默。
妲己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压抑得难以呼吸。
看着那在佛掌下奋力挣扎却难以脱困的身影,一股巨大的恐惧与不甘攫住了她。
她脑海中闪过这一路行来,那猴子虽嘴上不饶人,却屡次出手,率性坦荡,如同刺破阴霾的阳光。
她不想这阳光就此熄灭。
下意识地,她握紧了怀中那根贴身珍藏、蕴含着孙悟空本源气息的金色毫毛。
那毫毛此刻正微微发烫,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齐天大圣……”她低声喃喃,声音微不可闻,带着祈求。
“齐天大圣!”声音稍大,带着坚定。
“齐天大圣!!”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向着那五指金山的方向呼喊出来!
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与此同时,她怀中的那根毫毛,光芒骤然大盛!
被镇压在如来神掌之下,承受着无边佛力炼化与法则侵蚀的孙悟空,意识已有些模糊,五百年前的阴影似乎再次笼罩而来。
就在此时,一个细微却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梵唱禅音,直接响在他的心湖深处!
“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
那声音起初微弱,继而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不仅仅是苏妲己的呼喊,更仿佛汇聚了此刻所有不甘沉寂、渴望打破这压抑命运的人道意念!
“俺老孙……是齐天大圣!”
混沌的意识中,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劈开迷雾!
“五行山能压俺肉身五百年,却压不住俺老孙一颗不服天地的心!如今这劳什子佛掌,也想让俺屈服?”
“神话法,自身即根源!”
“俺的心不死,俺的意志不灭,俺便是根源!
“何须他人认可?何须他人册封?”
“齐天大圣,是俺自己打出来的名号!”
“这心中的‘五行山’,今日也该塌了!”
明悟一生,豁然开朗!
那被镇压在佛掌之下,看似已无力回天的孙悟空,周身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
那不是佛光,不是仙光,而是纯粹由自身不屈意志点燃的心源之光!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一声长啸,震撼九霄!
那露在佛掌之外的金箍棒棒尾,骤然爆发出刺破天穹的混沌神芒!
“给——俺——开!!!”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