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把最后一口海鲜粥扒拉进嘴里时，手机在木桌上震得发烫。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差点呛到——发信人是「林小满」，备注栏还躺着三年前的聊天记录：「陈哥，我爷爷说你是能听见海哭的人。」
「陈先生，」消息框跳出一行字，「我需要你帮忙。我爸在礁岩村失踪第七天了。」
陈野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笑。他这间开在海边的「野声事务所」，招牌就挂在旧船木牌匾上，接的都是些「半夜听见哭声」「老宅镜子渗水」的活计。可「失踪七日」这种公安该管的案子......
「为什么找我？」
对方秒回一张照片：泛黄的海边合影，穿胶鞋的老渔民抱着小丫头，背景是块歪歪扭扭的礁石，刻着「镇浪」二字。「我爸是镇浪碑的守碑人。」林小满补充，「他说碑底压着东西，不能挪。可三天前台风天，碑倒了。」
陈野的手指顿住。镇浪碑——那是他师父二十年前提过的，说礁岩村海底沉着明代沉船，怨气凝在碑下，守碑人代代用血脉镇压。
「今晚八点，我在码头等你。」他回了条消息，起身翻出压箱底的铜铃和防水手电筒。
渔船劈开墨色海浪时，陈野闻到了咸腥里混着的铁锈味。
林小满裹着厚外套缩在船头，指尖掐得发白：「我爸失踪前给我打过电话，说『碑在流血』。」她掏出个布包，倒出几枚生锈的铜钱，「这是他口袋里的，沾着黑泥，像是从碑底下挖出来的。」
陈野捏起一枚铜钱。表面刻着「洪武通宝」，但背面有团模糊的凹痕，凑近能闻到腐木混着尸油的气味——这是「阴钱」，民间用来镇阴魂的，可普通铜钱哪会被怨气浸成这样？
礁岩村的夜晚静得反常。村口老榕树挂着褪色的红绸，树下石凳上坐着个抽旱烟的老头，见他们就直摆手：「莫往海边去，那浪声邪乎得很！」
陈野没理他，径直走向悬崖下的镇浪碑。断成两截的石碑斜插在沙滩上，裂缝里渗出暗红液体，像凝固的血。林小满倒抽一口冷气：「真在流血！」
他用铜铃轻敲碑身。铃声撞在石头上，竟荡开一圈圈波纹，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海水突然开始倒涌，退潮的速度比往常快三倍，露出大片布满贝壳的滩涂。
「看！」林小满指向滩涂中央。那里有个半埋在沙里的木箱，箱盖上雕着纠缠的海蛇。
陈野刚要上前，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湿滑的海藻正顺着裤管往上爬，每根藻叶尖都坠着米粒大的珍珠——那是人的牙齿。
「退后！」他拽住林小满，同时摸出兜里的糯米。撒出去的糯米遇海藻即燃，蓝色火焰里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海滩上的变故惊动了全村。村长带着人举着火把赶来时，陈野正蹲在木箱前。箱子没锁，掀开的瞬间，腐臭混着海水的咸腥扑面而来——里面是七具青灰色的骸骨，每具的头骨上都钉着锈迹斑斑的铁钉。
「这是......十年前那批打捞沉船的人？」村长声音发颤，「当年风暴掀翻了他们的船，都说喂了鱼，没想到......」
陈野摸着骸骨腕骨上的勒痕。这些伤不是海难造成的，更像被人用绳索捆在礁石上，看着涨潮慢慢淹死。而镇浪碑下的阴钱、渗血的裂缝，还有刚才的海藻——全是怨气外泄的征兆。
「他们在等一个人。」他轻声道，「守碑人。」
林小满猛地抬头：「我爷爷？他十年前就是守碑人，后来......」
「后来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封印。」陈野翻开骸骨身上的破布，露出胸口别着的铜哨——和师父遗物里那枚一模一样，「当年沉船里装的是明代海盗的赃银，海盗头目临死前下了咒，要让贪财的人永远困在海里。你爷爷发现了沉船，想上报，却被村里的老人拦住，怕惹祸上身。」
他看向林小满：「你爸接任守碑人后，发现封印松动了。镇浪碑不是镇海浪，是镇那些求财而死的怨魂。碑倒那天，怨气彻底冲破封印，他们在找你爷爷索命，可你爷爷已经......」
「所以他们抓了我爸？」林小满的眼泪掉在骸骨上，「用他当替死鬼？」
陈野让林小满去村里找最老的船匠，要最结实的棉麻和桐油。自己则带着村民在沙滩上画出北斗七星的图案，每颗星位摆上一盏用骸骨牙齿做的引魂灯。
「这些灯是给怨魂指路的。」他解释，「他们要的不是血债，是有人替他们说出真相。」
深夜涨潮时，海面浮起无数幽蓝的光点，像撒了把星星。怨魂的嘶吼混着涛声涌来，林小满的父亲突然从人群后冲出来，跪在引魂灯前：「是我爹对不起你们！他不敢说，我也不敢！但现在我把一切都说出来——」
他颤抖着讲述十年前的往事：村里的老人收了文物贩子的钱，想私吞沉船里的金银，故意隐瞒镇浪碑的秘密。守碑人发现后，文物贩子买通人制造海难，却不想怨魂缠上了所有参与的人。
「我爸临终前说，」林父指着骸骨，「他们不是要杀我，是要我替他们把真相传下去。」
话音刚落，海浪突然平息。引魂灯逐一熄灭，沙滩上的骸骨发出细碎的轻响，像终于松了口气。
第二天清晨，考古队进驻礁岩村。镇浪碑被重新立起，底座刻上了所有遇难者的名字。林小满在碑前放上一束野花，对陈野说：「我决定留在村里，继续守着这些故事。」
陈野收拾好铜铃，准备离开。码头上，他回头望了眼平静的海面。潮声依旧，只是这次，海哭的声音里少了怨恨，多了释然。
本次事件后，「野声事务所」新增「历史遗留灵异事件」专项，陈野开始系统整理沿海地区的镇物传说。林小满成立的「礁岩记忆馆」里，镇浪碑的故事被写成手册，扉页写着：「有些秘密，不该被海浪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