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百叶窗,在特调九局的档案室里投下菱形光斑。林小满踮脚抽出顶层档案盒,牛皮纸封面印着烫银的“深蓝档案簿·017号”,边角磨得发毛,像是被反复翻阅过。
“这是今年第三例‘深海回响’。”坐在对面的陈局推了推眼镜,“上个月南海渔船报警,说听见海底有女人唱童谣;再上个月,青岛的潜水员在十五米深水下,看见穿红旗袍的女人飘过去。局里定位过,声波源都在同一片海域——东经122°,北纬30°,那里……”他顿了顿,“是三十年前‘长征号’科考船沉没的位置。”
林小满翻开档案。第一页是张泛黄的合影: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站在甲板上,最中间扎麻花辫的姑娘抱着个黄铜匣子,笑得灿烂。照片背面写着:“1993年5月17日,‘长征号’全员合影。左三,苏晚晴,海洋声学研究员。”
三天后,林小满跟着行动组登上“探海者号”科考船。甲板上,声呐员老吴正盯着屏幕皱眉:“奇怪,这片区域的水听器一直在接收次声波,频率和人类哭声接近,但……”他放大波形图,“每段音频结尾都有个机械音,像老式收音机的电流杂音。”
潜水员老郑套上装备:“我下去看看。”
水下三十米,能见度极低。老郑打开潜水灯,光束扫过锈蚀的船锚、断裂的电缆,最终停在一片凹陷的船体上。这里像是被巨力挤压过,钢板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有东西。”他游近,看见船体裂缝里卡着个黄铜匣子,和照片里苏晚晴抱的那只几乎一样。刚要触碰,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哼唱——是首江南童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老郑猛地回头。幽蓝的海水里,穿红旗袍的女人背对着他,湿发披散,赤着脚。她的旗袍下摆沾着海藻,每摆动一下,周围就泛起细小的气泡,像在说某种只有她能懂的语言。
“快撤!”老郑扯着信号绳往上冲。声呐屏突然炸响,次声波频率骤增,老吴的耳机里流出鲜血:“她……她在‘唱’我们的心率!我的心脏……”
回到局里,技术组连夜分析。黄铜匣子被送到实验室,撬开后里面是盘老式磁带,封皮写着“致晚晴的最后一封信”。
播放键按下的瞬间,苏晚晴的声音响起,带着电流杂音:“如果有人听到这段录音,请原谅我的懦弱。‘长征号’发现的不是什么可燃冰矿脉,是……”磁带卡顿了一下,“是‘它’。一种能模拟人类声波的深海生物,它能读取记忆,放大执念。我们想上报,可船长说要保密,说这是‘国之重器’……”
“三天前,他们在底舱发现它了。”苏晚晴的声音开始颤抖,“它附在设备上,模仿报务员的声线喊‘救命’,然后……杀了所有人。我躲在储藏室,用磁带录下这些。如果我死了,请告诉所有人,别靠近那里——它在等,等更多人来陪它。”
磁带最后是尖叫和撞击声,然后陷入死寂。
林小满的手在抖。档案里的苏晚晴,和自己去世的母亲长得有七分像。母亲也是海洋声学研究员,退休前总说“大海深处藏着不该被听见的声音”。
“它在‘喂养’自己。”陈局指着监控屏上的深海探测图,“这些年失踪的渔民、潜水员,他们的声波特征都在‘深蓝档案簿’里。那个生物在收集人类的情绪,尤其是执念和恐惧,越积越强。”
“所以它在模仿童谣、亲人呼唤,引我们下去?”林小满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妈,您是不是见过它?”
老人当时握着她的手:“小满,有些海,人类不该去填它的沉默。”
行动组再次出发。这次他们带着特制的声波干扰器,专门针对“它”模拟的频率。
潜水员老郑这次多了个伴——林小满。她戴着潜水镜,看着前方逐渐清晰的船体裂缝。黄铜匣子还在,旁边多了件红旗袍,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和她母亲遗物盒里的一模一样。
“来了。”老郑攥紧干扰器。
海水突然翻涌。穿红旗袍的女人从阴影里游出,这次林小满看清了她的脸——和母亲年轻时的证件照,有九分相似。
“妈?”她脱口而出。
女人的动作顿住。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自己的脸,像是在触摸不属于自己的皮肤。然后,她张开嘴,发出的不再是童谣,而是苏晚晴的声音:“小满……带我回家。”
干扰器发出尖锐的蜂鸣。女人的身体开始透明,露出里面游动的发光生物,像一团会变形的水母。
“它在借她的形!”陈局在指挥舱喊,“破坏核心!”
林小满抓起配枪,对着女人胸口射击。子弹穿过虚影,击中船体里的黄铜匣子。匣子裂开,磁带飞出的瞬间,生物发出刺耳的尖啸,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深海重归寂静。
林小满把那枚珍珠胸针收进贴身的铁盒。档案室的“深蓝档案簿·017号”被盖上“已结案”的红章,但她知道,有些答案永远不会写进档案。
比如母亲临终前的欲言又止,比如苏晚晴磁带里未说完的“国之重器”,比如那片海域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童谣。
深夜,林小满整理母亲的旧物。在箱底,她发现张未寄出的信,收信人是“小满”:“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大概已经跟着它走了。别难过,我只是去告诉那些被它困住的人,该回家了。”
窗外起风了。林小满把信贴在胸口,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档案室里某份未结案的档案,在同一个频率上轻轻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