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百户，名红鸢，人如其名，性烈如火，疾如猛禽。她丢下一句“跟上”，便不再理会林夜，径直朝着校场旁的一排营房走去。
林夜默不作声，紧随其后。沿途遇到的镇魔司人员，见到柳红鸢纷纷行礼避让，目光扫过林夜这个陌生面孔时，则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营房内颇为宽敞，但陈设简单硬朗，通铺、兵器架、储物柜，弥漫着一股汗味、皮革和铁锈混合的气息。此时里面有五六个人，或擦拭兵器，或打坐调息，或处理着身上的绷带。
见柳红鸢进来，几人立刻起身：“百户大人！”
他们的目光随即落在后面的林夜身上，带着审视。
“新来的，林夜。补老刀和麻子的缺。”柳红鸢言简意赅，指了指一个靠墙的空铺位，“那是你的位置。规矩让他们告诉你。明日卯时，校场点卯，迟到一息，鞭十下。”
说完，她竟不再多留一秒，转身便走，留下林夜与几名老卒面面相觑。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这几人年纪都在二十到三十之间，面容精悍，身上带着淡淡的煞气和血腥味，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厮杀汉。他们打量着林夜，看着他年轻甚至有些稚嫩的面庞，以及那身不合体的新号衣，眼神中的审视逐渐变成了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率先开口，语气不咸不淡：“小子，哪个山头下来的？关系挺硬啊，能让柳魔头亲自领进来。”他特意强调了“柳魔头”三个字，似乎在试探林夜的背景和反应。
林夜心中明了，这是在探他的底。他抱拳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小弟林夜，林家村人，逃难至此，蒙陈校尉收留，并非什么关系。”
“林家村？”旁边一个瘦高个插嘴，皱了皱眉，“前天夜里被妖狼群摸了的那个村子？听说没活口了。”
“是，我侥幸躲过一劫。”林夜平静回答。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怀疑之色更浓。妖狼群袭击下幸存？还能被陈校尉亲自安排进柳百户的队伍？这说辞可没什么说服力。
那刀疤脸嗤笑一声：“侥幸？行吧。既然来了，就是兄弟。我是张猛，这是猴子李青，铁塔石峰，书生赵康……”他随意指了指几人，“咱们这队，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活儿，上次任务折了两个老兄弟。小子，别指望谁照顾你，自己机灵点，别拖后腿，不然……”他嘿嘿笑了两声，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名叫李青的瘦高个“猴子”笑嘻嘻地凑过来，拍了拍林夜的肩膀，力道却不小：“小子，力气怎么样？别到时候连甲胄都穿不动。哥哥我这有副旧甲，便宜卖你，十功勋点怎么样？”语气带着市侩和戏谑。
那体型壮硕、沉默寡言的石峰只是瞥了林夜一眼，便继续低头擦拭手中一把厚背砍刀。而那个被称为“书生”的赵康，则是个面色有些苍白的青年，他此时正将一张绘制着奇异朱砂纹路的黄色符箓从眉心取下，符箓上的灵光迅速黯淡下去。他看向林夜，眼神似乎有些疲惫却异常清澈，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中却带着一种疏离的观察。
林夜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这是一个典型的老兵团体，排外，崇尚实力，对于空降来的、来历不明的新人，自然充满怀疑和试探。所谓的“兄弟”，需要真刀真枪和并肩作战才能换来。
他并未动怒，只是平静道：“多谢各位大哥。甲胄之事，我会自己解决。至于拖后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人，“我会尽力。”
他的平静反而让张猛几人有些意外，预想中的慌乱或辩解并未出现。
“哼，最好如此。”张猛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猴子李青也觉得无趣，撇撇嘴走开了。
林夜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空铺位，铺位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稻草和一张发黑的草席，弥漫着一股霉味。他默默坐下，开始整理那套粗布号衣，脑中却飞速运转。
镇魔司内部，绝非铁板一块。柳红鸢的严厉，老卒的排挤，陈校尉莫测的态度，还有那不知是意外还是试探的一箭……处处都需要小心应对。
功勋点？看来是镇魔司内部的硬通货。甲胄、兵器、功法、丹药，恐怕都需要功勋点兑换。自己一无所有，必须尽快获取。
如何获取？毫无疑问，领取任务，斩杀妖魔。
想到斩杀妖魔，林夜心脏微微发热。那意味着灵蕴，意味着洞天的成长，意味着自身实力的快速提升。这才是他的立身之本！
正当他思索间，那名叫做赵康的“书生”忽然走了过来，递过来一本薄薄的、边缘磨损的小册子。
“这是《镇魔司巡卒条令》和《常见低阶妖魔图录》，新人必读。里面有规矩，也有保命的东西。功勋点就不收你的了，看完记得还我。”他的声音平淡，没有什么情绪。在他递过册子的瞬间，林夜注意到他另一只手的指尖夹着一张半折起的黄色符箓，隐约有微不可察的灵光流转。
林夜微微一怔，接过册子：“多谢赵大哥。”
赵康将那张符箓熟练地收回怀中，淡淡道：“不必。只是想让你活久一点，免得下次任务又没人挡在我前面。”说完，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林夜看着手中的册子，又看了看赵康的背影。看来这个队伍里，也并非全是恶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借着窗外透入的天光，仔细翻阅起来。
条令繁琐，无非是听令、保密、奖惩之类。而那《常见低阶妖魔图录》则立刻吸引了林夜的全部注意力。
上面图文并茂，详细记载了多种低阶妖魔的习性、弱点、危害以及应对方法。妖狼、尸犬、影魅、腐草妖……许多都是他遭遇过或听说过的。
“原来妖狼腰腹最软，畏火……”
“影魅惧强光，需以纯阳气血或破邪符箓克之……”
“腐草妖毒素可通过清水冲洗缓解……”
这些知识，对于缺乏系统传承的林夜来说，无异于无价之宝！能极大提升他的生存几率和狩猎效率！
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将每一条信息都牢牢刻印在脑海之中。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营房内点起了油灯，其他人或已睡下，或仍在默默修炼。林夜合上册子，小心收好，吹熄了床头的油灯。
躺在坚硬的床板上，他毫无睡意。
窗外，黑石城的夜空中偶尔传来巡夜骑士的马蹄声和隐约的更梆声。
镇魔司的第一天，充满了排斥、试探和冰冷的规则。但他终于进来了，并且找到了一条清晰可见的变强之路——获取功勋，兑换资源；斩杀妖魔，滋养洞天。
怀中的巡妖令冰凉依旧，心脏深处的洞天空间静谧旋转。
明天的点卯，后天的任务，都将是新的挑战。
林夜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缓缓流淌的暖流，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挑战来临之日，亦是灵蕴丰收之时。
他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