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的计划,如同被搅动的浑水,眼看就要变得清澈。
可谁又能想到,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凶险无比。
七名钦天监老官员虎口脱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一夜之间飞遍了汴京的大街小巷。
紧随其后,数座城门上,不知何时被人张贴了密密麻麻的榜文。
榜文上没有署名,只有用蝇头小楷抄录的《观星问天录》与《天文律例疏》的节选,以及一句直击灵魂的质问:“尔等拜的星辰,可是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汴京百姓本就对朝廷的信任度降到了冰点,如今看到这等石破天惊的消息,顿时炸开了锅。
茶馆酒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更有甚者,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信奉的神明,怀疑头顶上的那片星空。
“真的假的?咱们拜了这么多年的星星,难道都是假的?”
“难说啊!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指不定就是老天爷发怒了!”
“我看啊,是有人故意篡改天象,蒙蔽圣听!”
读书人是最先坐不住的。
他们熟读经史,对于天文历法也略知一二。
当他们看到榜文上那些晦涩难懂的星象术语时,顿时感到脊背发凉。
他们意识到,这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在试图颠覆整个王朝的根基。
“岂有此理!天象乃国之根本,岂容他人随意篡改!”
“我等读书人,当以匡扶社稷为己任,岂能坐视不理!”
于是,一群群儒生,头戴方巾,身穿儒袍,浩浩荡荡地涌向台谏衙门。
他们手持榜文,慷慨激昂,高声请愿:“还我真天象!还我真天象!”
台谏衙门的大门紧闭,任凭儒生们如何呼喊,始终无人回应。
消息传到皇宫,龙颜大怒。
“一群刁民,竟敢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皇帝赵构气得浑身发抖,当即下令彻查此事,务必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首当其冲的,便是宰相府。
皇帝派出的御林军,将宰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翻箱倒柜,掘地三尺,搜查着一切可疑之物。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关键的账册不见了,星图的原件也不见了。
负责搜查的统领,跪在皇帝面前,战战兢兢地禀报道:“启禀陛下,臣等搜遍了宰相府,并未发现任何与篡改天象有关的证据。”
皇帝的脸色铁青
而事实上,那些关键的证据,都被紫衣客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与其被朝廷抓住,受尽酷刑,不如一死了之。
但是,他死也要拉上陆寒垫背!
他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证据,试图毁灭一切。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陆寒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做。
慧觉在书房的梁木上涂抹的“显墨灰”,在高温的作用下,显现出了隐藏的文字。
那些被烧成焦炭的残骸,经过慧觉的巧手,竟然还原出了部分文字的轮廓。
虽然不完整,但足以证明紫衣客与篡改天象一事脱不了干系。
就在朝廷焦头烂额之际,杨无邪带着一个惊人的消息赶到了雁门关。
“先生,不好了!宰相主动请辞了!”
“哦?”陆寒微微一笑,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不过……”杨无邪顿了顿,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宰相临表奏中,反咬一口,称‘陆寒勾结江湖势力,伪造证据,煽动民变’,并提议将其列为‘天下公敌’!”
陆寒听罢,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天下公敌?好大的帽子!他楚相玉想让我遗臭万年,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他命小满捧出一个破旧的布偶。
那布偶是用碎布头拼凑而成,针脚粗糙,显然出自一个手艺拙劣的妇人之手。
“把这个布偶,在全城孩童中传阅。”陆寒淡淡地说道,“并附一张纸条:‘谁给柳七娘的儿子缝过鞋?’”
短短一日,三百余名母亲,自发聚集在说书台前。
她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双手工缝制的童鞋。
那些童鞋,款式各异,新旧不一,但都凝聚着母亲对孩子的爱。
三百多双童鞋,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坟茔,诉说着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官家杀英雄,百姓记孤儿。”
一时间,雁门关内外,哀声四起。
谢卓颜走到陆寒身边,轻声说道:“先生,民怨沸腾,不如趁势揭竿而起,推翻这腐朽的朝廷!”
陆寒摇了摇头。
“时机未到。”
他反而请来了雁门关最老的盲眼说书人,将整个事件编成了一个新的段子——《星图案》。
从“庆历三年冬”讲起,一直讲到“松鹤宴上无酒,唯有谎言碎满地”。
老说书人声音嘶哑,却饱含着激情。
他用生动的语言,将陆寒的计划,紫衣客的阴谋,以及百姓的苦难,娓娓道来。
听者无不动容,闻者无不落泪。
这段《星图案》,迅速沿着运河,传往南北。
甚至有契丹商人,将这段故事带回了草原。
耶律斜轸听闻后,长叹一声:“原来宋人不用刀,也能断我咽喉。”
某夜,风雪交加。
陆寒独坐于说书台之上,面前摆着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小李飞刀,以及半枚象征着权力的虎符。
他久久不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台下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竟是韩十三,带着所有老卒前来告别。
这些老兵,都是当年跟随陆寒父亲的老部下。
他们默默地守护着陆寒,守护着雁门关,已经几十年了。
他们跪倒在陆寒面前,叩首道:“先生,我们守到了今天,也该回去了。”
陆寒连忙扶起他们,
“好,我答应你们。”陆寒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页泛黄的纸张,递给韩十三,“这是我父亲笔记的最后一页。若天下再乱,请以此信召集旧部。”
韩十三接过纸张,小心翼翼地收好。
老卒们列队离去,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之中,如同三十年前那场无声的撤退。
陆寒望着老卒们消失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而他,必须做好准备。
最后一日清晨,朝廷使者快马抵达雁门,带来一道密旨……使者宣读完圣旨,额头冒着细汗,小心翼翼地觑着陆寒的脸色,生怕这位“天下公敌”突然暴起,将自己就地正法。
听到陆寒拒绝入朝为官,他如释重负,赶紧将一卷绸缎递上,谄媚道:“这是陛下额外赏赐的黄金百两,还请陆先生笑纳。”
陆寒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向关外。
猎猎寒风卷起他的衣袍,露出腰间那柄寒光凛冽的小李飞刀。
谢卓颜紧随其后,感受到刀柄传来的冰冷触感,心中一片安宁。
她明白,这把刀不仅仅是陆寒的武器,更是他的象征,象征着他守护百姓,对抗强权的决心。
汴京深宫,龙榻之上,皇帝赵构的目光阴晴不定,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那个说书人…朕总觉得…他像极了那个人。”皇帝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案,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击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去查,当年陆家满门抄斩一案……务必,彻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