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引着北忘和南灵,穿过“弈魂楼”喧嚷的主场,拐进一条幽深的回廊。
廊子两旁的灯火暗了下来,光晕昏黄,照着脚底的石板路泛冷。
外头的吵闹声到了这儿,像被层看不见的帘子隔开了,变得模糊遥远,只剩一片叫人心里发紧的静。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回廊尽头现出一扇关着的、没花纹的木门。
司仪在门前停住,转身对北忘道:“楼主就在屋里候着。记着,你只得问一个问题的工夫。”
说完,他微微躬身,也不推门,身影便悄没声地向后退去,融进回廊的暗影里不见了。
北忘定了定神,与南灵对看一眼,伸手推开那扇木门。
门里是间雅室。
地方不大,摆设也简单。
靠墙放着两张乌木椅子,一张小几,几上摆着盏模样古旧的铜灯,灯苗如豆,散着柔和却不亮堂的光,勉强照亮这方寸地。
四面墙空荡荡,连扇窗户也无,只有他们进来的那扇门。
空气里飘着股极淡的、像是旧书卷混着冷檀的味儿,闻着叫人心神不自觉便静下来,连带着魂力过耗带来的剧痛也似乎缓了些。
可这雅室里头,最引眼的,却是此刻立在几旁的那道“影子”。
那很难说是个实在的人形。
更像是一团不住流动、变幻的浓黑影儿,勉强撑着个类似人的轮廓,边沿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化进周遭的暗光里。
瞧不清面容,辨不出衣裳,只能觉着一道深深的、像是能把人魂儿都吸进去的眼光,正从那团影儿的“头脸”处投过来。
它没散出什么压迫或骇人的气息,却叫人自然而然地觉着自家的渺小同不值一提,好比面对一片无声的、望不见底的深潭。
这便是“弈魂楼”的楼主,自称“影先生”的主儿。
北忘压下心头的悸动,上前一步,依着礼数拱手道:“晚辈北忘,见过楼主。”
那团影儿微微动了动,一个温和、平稳,听不出年岁,也辨不出男女的声,直接在这屋里响起,仿佛不是从耳朵进,而是直直响在人心头。
“不必多礼。你能连闯三关走到这儿,是你的能耐,也是缘分。”
影先生的声里似乎带着丝极淡的赞许,可更多的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
北忘没绕弯子,他这趟目的明白,工夫也有限。
他直起身,看着那团模糊的影儿,沉声问道:“晚辈冒昧,想请教楼主一事。
近来阴煞源眼异动,生灵不安,听说这事与地府某位大人物的纰漏有所牵扯。不知楼主可知里头的详细缘由?那源眼眼下究竟是怎般光景?”
问题问出,雅室里静了一静。
只有铜灯那豆大的火苗,轻轻晃着,在墙上投出变幻不定的影子。
影先生那团影儿似乎凝实了那么一刹那,又仿佛只是光线的错觉。
过了片刻,那温和而平稳的声才又响起,只是这回,声里添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近乎玩味的意味:
“阴煞源眼……地府纰漏……”影先生缓缓重复了这两句,
“后生,你问的这话,分量不轻啊。牵涉阴阳两界的安稳,地府里头的纠葛……这等隐秘,在别处,怕是万金也换不来一字半句。”
他顿了顿,那团影儿的“头脸”似乎转向了北忘,无形的注视叫人倍感分量。
“不过,”影先生话头一转,声里那丝玩味更显了些,
“吾对你……还有你身边这位同伴,倒有几分兴致。一个活人,带着这般特别的‘主儿’,闯进吾这弈魂楼,连过三关,只为问这样一个事……这本身就稀奇。”
“线索,吾可给你。”影先生的声依旧平稳,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拿捏劲儿,“可,吾有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