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枫丹廷,像一座用水晶和蓝宝石雕成的梦,安静得只剩下微风吹过露景泉的潺潺水声。
(但现在的我可没心情欣赏这美景……)
芙宁娜·德·枫丹,这位名义上的水神,此刻正毫无神明威严地贴着建筑物冰冷的阴影,像一只受惊的猫,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嘛…总算快到了。”
她看着远处沫芒宫那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的熟悉轮廓,轻轻松了口气。
“哒、哒。”
她那双精致的高跟鞋踩在冰凉的石板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在她听来却响得像欧庇克莱歌剧院开场时的雷鸣鼓点。
(啊啊啊——!下次溜出去一定要记得换双平底鞋!太失策了!简直是自曝行踪!)
每一个巡逻的执律庭队员的身影,哪怕只是远处一晃而过的轮廓,都让她心跳漏拍,赶紧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到路边庄严的雕像或粗大的廊柱后面,屏住呼吸。
(拜托拜托,千万别往这边看……我可不想刚回来就又被那维莱特用那种眼神盯着,然后进行长达三小时的“关于水神职责与行为规范性”的专题说教!)
她几乎是数着心跳,蹑手蹑脚地溜进沫芒宫的侧门,沿着记忆中巡逻视线的死角,一路有惊无险地摸向自己那位于宫殿深处的豪华卧室。
(成功了!完美潜行!)
手指触碰到冰凉而熟悉的鎏金门把手时,芙宁娜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轻轻转动门把,像一尾滑溜的鱼,“呲溜”一下闪身进了房间,迅速而无声地关上了身后沉重的房门。
“呼——”
她背靠着门板,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安全上垒!
果然,本神明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家具奢华的轮廓。
(累死了,赶紧泡个澡,然后扑向我那张柔软得像云朵一样的大床……)
她摸索着,习惯性地想去点亮墙上的璃月灯盏。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平静,却带着无形重压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房间深处的黑暗里响了起来。
“玩得还愉快吗,芙宁娜女士。”
“呜哇哇——!!!”
芙宁娜吓得差点直接跳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诶?!谁?!)
她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
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弱月光,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端坐在她常坐的那张丝绒沙发上。
蓝色的长发,威严的轮廓,还有那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的、不容置疑的视线。
是那维莱特。
枫丹的最高审判官,此刻正坐在她房间的阴影里,仿佛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等待了不知多久。
(完、完蛋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今晚有跨国的文书要审批吗?!)
芙宁娜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之前的侥幸和得意被炸得粉碎。
“那、那维莱特?!”
她的声音因为受惊而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嘛…这可是神明的私人领域,不请自来是不是有点……”
她试图用惯常的、带着点浮夸的抱怨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那维莱特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将芙宁娜完全笼罩。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直到在她面前停下。
月光照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他那双仿佛蕴藏着风暴的深邃眼眸。
“这句话,或许应该由我来问。”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芙宁娜能听出那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
“您又一次,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枫丹。而且,是在预言危机迫在眉睫,整个沫芒宫都在为您担忧的时候。”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被家长抓包夜不归宿的感觉……)
芙宁娜心虚地移开视线,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角。
“本、本神明只是…只是去进行一场必要的…嗯…艺术采风!对,艺术采风!为了下一次盛大的演出……”
她的辩解在那维莱特沉默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无力,最后细若蚊吟。
那维莱特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无奈、疲惫,还有一丝被努力压抑着的……后怕?
“您知道,这一次您‘采风’的结果是什么吗?”
他语气沉重,
“是须弥教令院发来的正式文书,询问我方水神为何会出现在他们与愚人众执行官‘博士’的冲突现场。”
(呃…这件事居然传到他耳朵里了……)
芙宁娜缩了缩脖子。
“这、这只是个意外!而且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
“平安?”
那维莱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波澜,那是一种压抑着的怒气,
“根据报告,您险些被‘博士’的多托雷捕获。如果不是愚人众的‘仆人’恰好介入……”
他顿住了,似乎不愿去想象那个“如果”的后果。
他向前又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芙宁娜女士。”
他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带着审判庭上最终宣判般的重量,
“我无法再容忍您这样一次次地将自身置于险境。”
芙宁娜被他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震慑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紧紧贴在了冰凉的门板上。
(他…他好像真的生气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生气……)
“我……”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那维莱特凝视着她,片刻后,用一种近乎誓言般的、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开口:
“如果,您再这样不告而别,独自一人到处乱跑……”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我将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
(非、非常措施?!)
芙宁娜的心脏猛地一跳。
“鉴于您似乎无法进行有效的自我管理,”
那维莱特继续宣布,语气恢复了审判官式的冷静与决断,
“从明天起,我会增派一队特制的、不受您戏剧性表演影响的发条警卫,24小时‘护卫’在您左右。您所有的外出行程,包括去白淞镇品尝甜点,都必须提前向我报备,并经由我亲自批准。”
“什么?!”
芙宁娜失声叫道,漂亮的异色瞳因为震惊而睁大,
“24小时监视?!还要报备批准?!这、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我可是水神!你不能……”
“这正是为了枫丹水神的安全与职责考量。”
那维莱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他的眼神明确表示,此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看透世间律法的眼睛紧紧锁住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或者……”
他压低了声音,提出了另一个选择,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
“您可以选择现在告诉我,您究竟在寻找什么?或者说……您在逃避什么?”
(!)
芙宁娜的呼吸一窒。
她在逃避什么?
逃避那个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一个小女孩会用纯粹崇拜的目光看着她的蓝星病房?
逃避顾清辞那带着悔恨和掌控欲的、令人窒息的“保护”?
还是逃避提瓦特这片天空下,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高悬的、关于预言和命运的沉重真相?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所有的借口、所有的表演,在那维莱特这直指核心的问题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最终只是倔强地偏过头,避开了他那过于锐利的目光,沉默地咬住了下唇。
(……我……说不出口。)
看着她的反应,那维莱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失望。
他直起身,恢复了那亘古不变的威严姿态。
“看来您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转身,走向房门,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那么,从明日起,规则生效。”
“晚安,芙宁娜女士。”
“……愿您今夜,好梦。”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
空旷而华丽的卧室里,只剩下芙宁娜一个人,僵在原地,被无边的寂静和即将到来的“监护”牢牢笼罩。
她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把脸深深埋进膝盖。
(……这下,真的……麻烦大了啊。)
窗外,月光依旧清冷,照不进她此刻纷乱如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