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内，死一般的寂静。
牛魔王那裹挟着硫磺与血腥味的妖风余威尚在，但那股足以压垮山峦的恐怖气息已经远去。
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弛。
林小乐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肾上腺素急剧消退后，无边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肋骨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活下来了。
他们都活下来了。
紫霞、春三十娘、白晶晶，三个女人僵在原地，仿佛三尊精美的雕像。她们的大脑，还停留在刚才那场匪夷所is所思的“危机公关”中，无法重启。
一个凡人，面对着三界闻名的平天大圣，没有跪地求饶，没有仓皇逃窜，反而……主动上前，递上了一份“商业合作计划书”？
他不仅成功地让牛魔王收起了足以焚毁一切的芭蕉扇，甚至还为所有人争取到了二十四个小时的“死缓”，顺便给自己谋了个“婚礼总管”的职位。
这已经不是“急中生智”可以形容的了。这是把“作死”和“求生”玩成了一门行为艺术。
“林……顾问……”紫霞率先回过神来，她走到林小乐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瘫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凡人。她的眼神无比复杂，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被逼答应婚事的屈辱，有对他刁钻脑回路的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明的情绪——震撼。
她见过天庭上能言善辩的文官，也见过佛祖座下舌灿莲花的罗汉，但她从未见过，有人能用一张嘴，把一位暴怒的妖王忽悠得团团转。
“我……我还行……”林小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刚……刚才那是……即兴路演……还好，我们的‘天使投资人’……脾气不太好，但……脑子好像……不太够用……”
“何止是不太够用！”春三十娘也终于从石化状态中解除，她抚着自己狂跳的胸口，看向林小乐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她看林小乐像是在看一个有点小聪明的“项目经理”，那么现在，她看林小乐，就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林经理，我春三十娘在妖界混了这么多年，坑蒙拐骗的妖魔鬼怪见得多了，可像你这样，把牛魔王当傻子一样耍，还能让他高高兴兴给你发‘offer’的，你是头一个。”她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来，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由衷的敬畏，“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你的下一步‘行动方案’了？”
白晶晶没有说话，但她也默默地走了过来，冰冷的目光锁定在林小乐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别废话，开始你的表演。
很显然，在见识了林小乐那神乎其技的“甩锅”与“画饼”能力后，这两位精于算计的妖王，已经彻底放弃了主导权，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这个凡人身上。
林小乐环视了一圈，看着眼前这三位——一个心怀屈辱但别无选择的神仙，两个被吓破了胆、急于求生的妖王——他知道，自己这个草台班子一样的“项目组”，总算是初步搭建完成了。
虽然团队成员成分复杂，且各怀鬼胎，但至少，大家有了一个共同的“KpI”——活下去。
“咳咳……”林小乐清了清嗓子，强撑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的虚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项目经理在接到紧急任务后，独有的亢奋与专注。
“oK！team！既然‘甲方爸爸’已经下达了明确的‘需求’，那我们现在就立刻召开‘项目启动会’！”他环顾四周，指了指一块相对平整干净的地面，“这里就是我们的‘会议室’！”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在穿越中幸存下来、屏幕已经裂成蛛网、电量仅剩3%的手机。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保留了这件“神器”。他没有打开任何App，只是将手机当作一个“身份象征”和“指挥棒”，在空中用力一挥。
“时间紧，任务重！我们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拿出一份足以震惊三界、让牛魔王那个憨憨满意到痛哭流涕的婚礼策划案！现在，我们来做一下‘需求拆解’和‘任务分工’！”
紫霞、春三十娘和白晶晶面面相觑，虽然听不懂什么叫“需求拆解”，但还是下意识地围了过来，像三个正在听训的小学生。
林小乐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在潮湿的地面上，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思维导图。
“首先，我们要明确本次项目的‘核心目标’！”他在导图的中央写下了“牛魔王婚礼”五个字，然后画了一个圈，“我们的目标，不是真的要办一场婚礼，而是要通过这份策划案，达到两个目的：第一，拖延时间！第二，为我们的‘最终脱身计划’创造条件！”
“拖延时间？”白晶晶立刻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
“没错！就是要把这个婚礼，策划得无比复杂、无比宏大、无比难以实现！”林小乐的眼中闪烁着属于社畜的狡黠光芒，“我们要让牛魔王觉得，为了配得上他平天大圣的身份，这场婚礼的每一个细节，都必须用到三界之内最稀有、最难搞的资源！让他为了筹备这些东西，就得花上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年！这就叫‘用流程的复杂性对抗甲方的无理性催促’！”
此言一出，三女眼中同时一亮。
“好计策！”春三十娘抚掌赞道，“让他自己被自己的虚荣心困住！”
“那‘脱身计划’呢？”紫霞追问道，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这就需要我们对‘婚礼流程’进行‘定制化设计’了。”林小乐在思维导图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分支，“比如，在婚礼的某个环节，我们需要一个特定的‘仪式地点’，而这个地点，恰好离南天门或者西天灵山非常近。或者，我们需要邀请某位特定的‘重磅嘉宾’，比如观音菩萨或者二郎神，到时候我们可以借机求救。总之，要在看似合理的流程中，植入我们的‘逃生后门’！”
一番话说得是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将一场必死的灾难，变成了一个充满操作空间的“技术项目”。
“好了，‘顶层设计’已经明确，现在进行‘人员分工’！”林小乐用石子敲了敲地面，气势十足地开始排兵布阵。
“春总！”他看向春三十娘，“你和白总监，是我们在妖界的‘本地化专家’和‘资源顾问’！我需要你们提供所有关于妖界的信息！牛魔王的个人喜好、他的死对头、妖界的风俗习惯、有哪些奇珍异宝、哪些地方是禁地……所有的一切！你们负责‘市场调研’和‘资源整合’模块！”
春三十娘和白晶晶对视一眼，立刻领命：“没问题！”
“紫霞仙子！”他又看向紫霞，“你是我们的‘高端品牌顾问’！我需要你提供所有关于天庭和佛门的信息！神仙的婚礼是什么样的？有哪些礼仪和规矩？用什么级别的仙果琼浆才算有排面？邀请函怎么写才能显得既霸气又不失格调？我们需要把天庭的‘高级感’和妖界的‘狂野风’结合起来，打造一场独一无二的‘跨界盛典’！你负责‘品牌调性’与‘高端定制’模块！”
紫霞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让她去策划自己被强迫的婚礼，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讽刺的事情。但她看着林小乐那双写满“这是我们唯一机会”的眼睛，最终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好。”
“至于我，”林小乐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本次项目的总负责人，首席策划兼ppt制作工程师！负责将你们提供的所有‘数据’，整合成一份完美的‘策划方案’，并负责最终的‘现场提案’！”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一个由神、妖、人组成的史上最强“婚礼策划小组”，在水帘洞里，宣告成立。
“oK！team！那么，头脑风暴现在开始！”林小乐用石子在地上画出了策划案的几个核心板块，“第一，婚礼主题！必须响亮！要体现牛总的霸气和仙子的尊贵！我提议，就叫‘平天盛典·紫曜凌云’，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有‘国际范儿’？”
“第二，嘉宾名单！”他越说越兴奋，“我们要搞‘邀请制’加‘海选制’！给四海龙王、地府十王、狮驼岭三兄弟这种‘A级大咖’发金帖！再划出一片区域，让那些没名气的小妖王搞‘比武招亲’，哦不，是‘比武观礼’，胜者才能入席！这叫‘饥饿营销’，能瞬间提升婚礼的‘逼格’！”
“第三，宴会菜单！春总，你们盘丝洞的‘蛛心蜜’只是开胃菜，主菜必须上硬货！什么‘油炸北海鲲鹏翅’、‘清蒸南海蛟龙筋’、‘碳烤西域火凤肝’……管他有没有，先写上去！就说这些食材要等‘千年一遇’的‘天地异象’才能捕获，让他自己慢慢等去！”
“第四，婚礼流程！这个是重点！要九天九夜！第一天迎宾，第二天比武，第三天祭天，第四天拜地……一直到第九天，才是‘新人宣誓’环节！而且，宣誓的地点，必须设在‘东天门外三千里’的‘姻缘石’上，美其名曰‘接受天道祝福’，实际上是为我们跑路创造地理条件！”
林小乐越说越起劲，仿佛一个真正的金牌策划，在他的嘴里，一场被逼无奈的婚礼，变成了一场集“品牌宣传、商业盈利、政治外交”于一体的超级公关盛典。
紫霞从最初的抗拒，到中途的惊愕，再到最后，她看着地面上那张被林小乐画得满满当当、逻辑清晰、细节丰富的“策划草图”，美眸中已经只剩下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钦佩。
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觉得这场婚礼，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好了，基本框架就是这样！”林小乐丢掉石子，拍了拍手，做最后的总结陈词，“各位，牛魔王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从现在开始，分头行动！春总、白总监，去整理你们的‘数据库’！紫霞仙子，麻烦你撰写‘品牌故事’和‘礼仪规范’！我去构思具体的‘ppt呈现方式’！”
他看着眼前三个已经被他彻底忽悠瘸了的“组员”，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仅剩3%电量的手机，如同举起一把圣剑，脸上洋溢着属于社畜的、视死如归的灿烂笑容。
“各位！为了我们的‘项目奖金’——也就是我们的小命！奋斗吧！”
“我们的口号是——没有难做的项目，只有勇敢的乙方！”
水帘洞外，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对于洞里的这个临时项目组来说，这注定是加班加点、头脑风暴、创造奇迹的二十四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