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十,卯时初。
天色虽稍明亮,紫禁城却被更深的黑暗笼罩——那是混乱、杀戮与绝望的颜色。火光在各处跳跃,映照着狼藉的街道、倒伏的尸体和惊惶奔逃的身影。顺军士兵的呼啸声、百姓的哭喊声、兵刃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宣告着这座帝都的陷落。
林天一行二十一人正带着崇祯、王承恩如同暗流中的坚石,逆着崩溃的人潮,快速而沉默地向东移动。崇祯被两名最魁梧的队员半护半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粗布衣衫被汗水与灰尘浸透,早已失了帝王威仪,只剩下逃命的仓皇与麻木。王承恩则紧紧跟在身后,老脸上满是惊惧,却依旧咬牙坚持着。
“避开大道!走小巷,穿宅院!”林天压低声音下令,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路口和巷口。周青带着两名斥候如同鬼魅般在前方探路,不时用手势传递信息。
他们刚从一条满是瓦砾的小巷钻出,前方十字路口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呼喝和女子的哭叫声。只见七八名顺军士卒正围着一辆倾覆的马车,拉扯着车中女眷的衣衫,旁边还躺着几具家丁打扮的尸体。
“晦气!绕路!”一名队员低声道。
林天目光一冷,看了一眼身旁眼神空洞、对眼前惨剧毫无反应的崇祯,心中暗叹,却知道此刻绝不能节外生枝。“从后面宅院穿过去!”他果断指向旁边一座院墙坍塌的宅邸。
队伍迅速转向。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废墟时,一名顺军小卒恰好回头,看到了这群装备精良、行动迅捷的黑衣人。
“站住!你们是哪部分的?捞到什么好货了?见者有份!”那小卒提着滴血的腰刀,醉醺醺地嚷道,其他几名顺军也闻声望来。
林天心中一沉,知道无法善了。
“杀!速战速决,别留下活口!”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同时拔出腰刀,第一个冲了上去。
那几名顺军还没反应过来,如狼似虎的磁州镇精锐已经扑到面前。刀光闪动,血花飞溅!林天一刀劈翻那名叫嚷的小卒,动作干净利落。其他队员配合默契,两人一组,几乎是瞬间就将另外七名顺军全部格杀,整个过程不到十息时间,只有短促的惨叫声和兵刃入肉的闷响。
那几名被凌辱的女子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林天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沉声道:“快走!”
队伍毫不停留,迅速穿过废墟,消失在另一条巷道中。只留下路口几具尚在流血的顺军尸体和那几个惊魂未定的女子。
崇祯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惊得浑身一颤,看向林天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这种高效而冷酷的死亡。
“陛下受惊了。”林天注意到崇祯的目光,一边快步前行一边低声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被纠缠,我等尽皆危矣。”
崇祯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粗糙的布衣。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越靠近东城,溃兵和乱民越多,甚至出现了小股顺军有组织的搜查队伍。林天等人凭借着高超的潜行技巧和果断的清除手段,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或快速解决小股敌人。他们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充满了死亡的危险。
到了辰时,他们终于抵达了东便门附近。然而,这里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城门虽然未破,但城楼上旗帜歪斜,守军不见踪影,城门洞开,大量的百姓和溃兵正蜂拥而出,与试图维持秩序并搜查“奸细”的小股顺军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和推搡,场面极度混乱。
“主公,城门虽是开的,但外面肯定有顺军大队!我们混在人群里出去?”周青观察后回报。
林天仔细观察着城门口混乱不堪的景象,摇了摇头:“不行,目标太大,一旦在城外被截住,混在乱民中根本无法展开战斗。”他的目光投向城墙:“上城墙!从城墙马道下去,避开主城门区域!”
“跟我来!”周青会意,立刻带着几人,利用飞爪和绳索,再次展现出惊人的攀爬能力,迅速登上了东便门一侧的城墙。林天则护着崇祯和王承恩,紧随其后。
城墙上果然空空荡荡,只有几具守军的尸体和散落的兵器。众人沿着城墙向南快速移动了一段距离,选择了一处距离城门较远、下方地势相对平缓的城墙段落。
“用绳索!快!”林天下令。
队员们迅速将绳索固定在垛口上,先将崇祯和王承恩用安全绳小心翼翼地放下去,然后是其他队员。
就在大部分人已经降下,只剩下林天和断后的几名队员时,一队约五十人的顺军巡逻队恰好从城墙另一头转过来,发现了他们!
“有奸细要跑!放箭!”带队的小旗官厉声喝道。
嗖嗖嗖!十几支箭矢破空而来!
“主公小心!”一名断后的队员猛地将林天推开,自己却被一支箭射中肩胛,闷哼一声。
“掩护!快下!”林天目眦欲裂,一边挥刀格挡箭矢,一边怒吼。
城下的队员立刻举起燧发枪和弩箭,向城头上的顺军射击。
“砰!砰!”
几声枪响,两名探出身子放箭的顺军应声栽下城墙。精准的火力压制让城头上的顺军为之一滞。
趁着这个机会,林天和最后几名队员迅速抓住绳索,滑下城墙。那名受伤的队员也被同伴拉着绳索一同降下。
“走!”林天落地后,毫不迟疑,一把背起那名受伤的队员,率队向着预定的汇合点——通州方向的一片荒芜苇塘疾奔而去。身后,城头上顺军的叫骂声和零星的箭矢渐行渐远。
他们终于离开了那座沦陷的北京城,但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刚刚开始。城外是十数万刚刚取得大胜、正处于兴奋和混乱状态的顺军。
到芦苇荡中与在外策应率领的接应部队汇合时,林天麾下的这支精锐骑兵,算上城内外战斗的损失,已不足四百八十骑。人人面带疲惫,甲胄染血。
崇祯看着这群刚刚将自己从鬼门关救出来的将士,尤其是背上还驮着伤兵、指挥若定的林天,心中百感交集,劫后余生的庆幸、亡国的痛苦、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林……林卿……”崇祯的声音干涩沙哑,“接下来,去往何处?”
林天将伤员交给医护兵,转身对崇祯,语气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陛下,此地不宜久留。李闯大军初胜,正忙于抢掠京师,外围警戒必有疏漏。我等当速速离去,先行去往黑山堡,到时候不管是据堡坚守,还是另行去往南方,在做打算,就任由我们了。”
南方!这两个字让崇祯灰败的眼中终于是燃起了一丝微光。是啊,他还能去往南方据江而守。他还有南京!大明还有半壁江山!
“既如此……一切就拜托林卿了。”崇祯艰难地说道,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刚愎的帝王,更像是一个无助的老人。
“臣,必竭尽全力,护陛下周全!”林天抱拳,声音铿锵。他翻身上马,目光扫过疲惫但依旧肃立的将士。
“兄弟们!我们已救出圣驾!但任务还未完成!前路尚有险阻,但我等连北京龙潭都闯出来了,还怕他李闯的乌合之众吗?随我,护送陛下,南下!”
“护送陛下!南下!”数百人压抑着声音低吼,却汇聚成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气势。
四百余骑,护卫着大明最后的希望,如同离弦之箭,向着东南方向,踏上了归途。历史的轨迹,在这一刻,被强行扭转了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