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木箱被抬出仓库后门时,天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
晨雾像层薄纱,轻轻笼在巷口的老槐树上,叶子上的露珠顺着枝桠滚落,“滴答”一声砸在青石板上,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陈洺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刚才帮忙抬那个装青铜剑的长箱,胳膊现在还隐隐发麻。他抬头望了眼巷口,阿武带着第一批文物已经走远了,巷子里只剩下他、孙云贵,还有两个负责断后的手下,以及地上这三个沉甸甸的木箱。
“歇口气,”孙云贵像一滩烂泥一样往墙上一靠,哆哆嗦嗦地掏出兜里那瓶从沙县小吃隔壁家的便利店里买来的农夫山泉矿泉水,如牛饮般猛灌了两口,瓶盖“砰”地拧上时,他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嘶”了一声——刚才搬箱子时不小心蹭破了手心,血珠混着汗水,如蚯蚓般在掌纹里蜿蜒,看着有点吓人。
其中一个手下正低头检查木箱的锁扣,闻言抬头看了眼:“没事吧?”他从背包里翻出创可贴,扔了过去,“贴上,别感染了。”
孙云贵接住创可贴,胡乱往手心一粘,胶带边缘翘起来大半,他也懒得管,只是盯着木箱咧嘴笑:“这些玩意儿,能值不少钱吧?”
“别想那些没用的。”陈洺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也在打鼓。这批文物的数量远超预期,真要出点岔子,别说薛强,怕是神秘人也保不住他们。
陈洺拍了拍箱子,“走了,赶紧把这些东西送到接应点。”
两个手下弯腰去抬箱,孙云贵也伸手去扶,四个人刚要动身,陈洺突然按住他们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别动。”他的目光越过巷口,投向斜对面的芜浣街道。
晨雾中,五盏红蓝交替的警灯正闪闪烁烁,五个穿着藏蓝色警服的身影在两辆追尾的汽车旁忙碌着——一辆白色轿车的车尾被撞得凹了进去,另一辆黑色SUV的车头冒着白烟,看样子撞得不轻。
“警察。”陈洺的声音发紧,手心瞬间冒出冷汗。他赶紧把身后的手下往巷子深处拽了拽,自己也缩到木箱后面,只露出半只眼睛往外瞟。
孙云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咚”地跳了一下,刚贴上的创可贴被冷汗浸得发皱:“他们……看见咱们了吗?”
“不知道。”陈洺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个正在拍照的警察,对方背对着巷子,正蹲在地上拍事故现场,“他们正在处理追尾,暂时没往这边看。”
巷口的风突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纸屑,打着旋儿飘向街道。陈洺屏住呼吸,看着那片纸屑擦着一个警察的裤腿飞过,对方浑然不觉,依旧在跟旁边的同事说着什么,手还比划着撞击的角度。
“怎么办?”一个手下的声音带着颤音,他的手还搭在木箱上,箱子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陈洺飞快地盘算着:绕路走?旁边的巷子昨晚被垃圾车堵了,根本过不去。等警察走?天知道这起事故要处理到什么时候,万一等会儿再来辆警车,他们就真成瓮中之鳖了。
“赶快走。”陈洺猛地拍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低头,别抬头看,顺着墙根走,从街道尽头绕过去。”
“是。”孙云贵和两个手下齐声应道,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慌张。
四个人重新抬起木箱,脚步放得极轻,却因为箱子太重,木地板还是发出“吱呀”的呻吟。
陈洺走在最前面,眼睛死死盯着街道尽头的拐角,那里停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是薛强安排的接应车。
他们贴着巷子的砖墙往前走,晨雾打湿了裤脚,冰凉的潮气顺着布料往上钻。
陈洺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离巷口越来越近,警察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后车全责,没跑了。”一个粗嗓门的警察说道,“你看这刹车痕,明显没减速。”
“司机呢?”另一个声音问道。
“在旁边呢,吓得腿都软了,刚给保险公司打完电话。”
陈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侧耳听着,脚步却没停。当他们走到巷口边缘时,他突然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停下。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警察正朝着巷子的方向张望,似乎在看有没有路过的证人。
陈洺赶紧把头埋得更低,他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偷来的帽子,缓缓地扣在自己的头上,遮住大半张脸。
孙云贵和手下也学着他的样子,肩膀微微耸起,像几只受惊的鹌鹑。
好在那警察只是扫了一眼,就转身回去了,大概是觉得这偏僻的巷子里不会有人。
“走!”陈洺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四个人抱着木箱,沿着街道的墙根飞快地往前走。晨雾中,他们的身影像四个移动的黑块,尽量避开警灯的光线范围。
孙云贵走在最后,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那个戴眼镜的警察还在低头记录着什么,离他们不过十几米远,警服上的反光条在雾中闪着冷光。
“别看!”陈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点严厉。
孙云贵赶紧转回头,脚步更快了。木箱的棱角硌得他胳膊生疼,手心的创可贴早就掉了,伤口在汗水里泡得火辣辣的,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满脑子都是“快点,再快点”。
路过那两辆追尾的汽车时,他们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汽油味和焦糊味。
一个男警察正拿着酒精测试仪,让白色轿车的司机吹气,司机大概是吓得不轻,连吹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陈洺屏住呼吸,指挥着大家从两辆车的缝隙中挤过去。
黑色SUV的车头离墙根只有不到半米,他们不得不侧着身子,像螃蟹一样挪过去,木箱擦过车身,发出轻微的“蹭”声。
“谁?”一个警察警惕地回头。
陈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扔下箱子跑路的准备。
“好像是捡垃圾的。”另一个警察随口说了句,眼睛还盯着手里的记录仪,“别管了,赶紧处理完收队,我还等着回去补觉呢。”
“哦。”刚才问话的警察应了声,又转了回去。
陈洺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他不敢耽搁,加快脚步冲出了事故现场的范围。
街道尽头的拐角越来越近,那辆面包车的轮廓在雾中渐渐清晰。
司机大概是看到了他们,打开了双闪,微弱的灯光像两颗救命的星。
“快到了!”孙云贵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脚步也踉跄了一下。
当他们终于冲到面包车旁时,司机早已打开了后门。
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木箱搬上车,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快上车!”陈洺第一个跳上去,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开车!”
面包车“嗡”地一声发动起来,轮胎碾过晨雾笼罩的路面,很快汇入了远处的车流。
陈洺瘫在后座上,大口喘着气,透过车窗回头望去。
芜浣街道上的警灯还在闪烁,像两颗镶嵌在晨雾里的宝石,离他们越来越远。
孙云贵抹了把脸上的汗,手心里全是泥和血的混合物。他看着陈洺,咧开嘴想笑,却发现自己的嘴唇一直在抖。
陈洺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总算是又过了一关。但他知道,这绝不是最后一关。
这批文物像块烫手的山芋,只要一天没交到神秘人手里,他们就一天不得安宁。
面包车在晨雾中穿行,朝着城市的另一头驶去,车后留下两道淡淡的车辙,很快就被晨雾抚平,仿佛从未有人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