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致远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入股”这两个字时没有丝毫变化，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不易察觉地掠过了一丝了然于胸的精光。
他知道，今晚这顿价值连城的“鸿门宴”，真正的主菜终于上桌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学着方雅的样子也轻轻晃了晃杯中那琥珀色的液体，看着酒液在水晶杯壁上挂下一道道如同美人泪痕般的痕迹。
“方总监，”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掌控全场的沉稳，“你觉得我们昌明现在缺钱吗？”
方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像一只终于等到猎物露出破绽的狡猾狐狸。
“我知道你们不缺钱。”
她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拓荒星火’那台印钞机每个月都能为你们带来超过十个亿的净利润。你们的现金流比现在A股市场上百分之九十的上市公司都要健康。”
“但是，”
她话锋一转，那双洞察世事的凤眼如同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开始精准地剖析起昌明这具看似强壮无比的“巨人”身上那隐藏在皮肤之下的、最脆弱的阿喀琉斯之踵，
“你们缺的不是钱。”
“你们缺的是时间，是底蕴。”
她站起身，缓缓踱步到那扇可以俯瞰整个外滩璀璨夜景的巨大落地窗前，留给周致远一个充满了压迫感的、曼妙而又危险的背影。
“你们缺的是当你们的产能从现在的月产三万爬坡到月产十万时，依旧能够保证每一台车都拥有同样稳定品质的那套品控体系。
它需要用几十年时间和数不清的失败教训才能沉淀下来。”
“你们缺的是当你们那台充满了天才想象力的‘探索者’真正驶上欧洲那条对安全法规严苛到变态的‘无限速高速公路’时，依旧能够让最挑剔的德国人都点头信服的那份关于底盘调校和车身安全的百年‘knowhow’（技术诀窍）。”
“你们更缺的，”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充满了诱惑力
“是当你们想要将你们那套充满了野心的‘星辰oS’真正推向全世界，去和谷歌的安卓、苹果的carplay掰一掰手腕时，所需要的那张由无数个国家、无数个利益集团共同编织起来的错综复杂的‘全球准入’门票。”
“而这些”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在璀璨的城市灯火映衬下亮得惊人的凤眼直直地锁在了周致远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强大自信和掌控力的、女王般的微笑。
“……我，和启元，都能给你。”
这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经过了精密计算的攻心子弹，不偏不倚地正中周致远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内心防线的红心。
饶是他早已有了超越常人的心理素质，在听完方雅这番堪称“降维打击”般的宏大叙事之后，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猛烈收缩了一下。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看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深，还要远。
她和他想到了一块去了。
甚至比他想得还要更具体，更透彻。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自穿越以来，在商业智慧这个层面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旗鼓相当的对手。
包厢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那片永不眠的城市的遥远的、低沉的背景音。
周致远没有再去看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杯中那不断晃动的金色酒液，仿佛在那里面看到了昌明汽车那充满了无限可能却也同样充满了惊涛骇浪的未来。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了一片如同绝对零度般的理性平静。
“方总监”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早已在他心中酝酿了许久，却直到今天才被这个女人彻底逼出来的最终答案，“你的提议很好。”
“但是我拒绝。”
“什么？！”
饶是方雅早已在心中推演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连周致远讨价还价的每一个细节都已了然于胸，她也从未想过自己等来的会是这样一个干脆利落、不带一丝一毫犹豫的拒绝！
她那张永远挂着自信微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追问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敢置信。
“因为，”周致远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一同俯瞰着脚下那片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庞大城市。
“因为你说的那些我虽然需要，但我能用我自己的方式更快也更好地得到。”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一种源自于骨髓深处的、绝对的、近乎于“神性”的自信。
“而我最核心、最宝贵的东西——”他看着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年轻、平静却又充满了无尽野心的脸，“是自由，是绝对的不受任何人、任何资本、任何意志所掌控的百分之百的……自由。”
“昌明是我的。”
“也只能是我的。”
方雅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看起来还是个大男孩，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个比她父亲还要庞大、还要孤高的帝王般的灵魂的男人。
她那颗早已被商业和理性包裹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心，在这一刻猛地被狠狠撞了一下。
她突然笑了。
笑得无比开怀，也无比……欣赏。
“好。”
她端起酒杯，向着这个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当面拒绝她的男人举起了杯，“好一个‘绝对的自由’。”
“我收回刚才那个愚蠢的提议。”
“那么”
她看着他，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凤眼里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棋逢对手般的战意，“既然我们成不了‘一家人’。”
“那就让我们来谈一谈，另一种更刺激也更有趣的合作方式吧。”
“比如，”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充满了“阳谋”意味的狡黠弧度，“……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