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潮汐岛的重逢浪
潮汐岛像块被海水啃过的月牙,一半泡在水里,一半露在沙滩上,岛周围的海水颜色会变——涨潮时是深靛蓝,像块凝固的夜空;退潮时是浅碧色,像融化的翡翠。最奇的是潮水的规律,别人是“涨潮淹没滩,退潮露礁石”,这里却反过来:涨潮时,海水会往回退,露出藏在水下的石阶;退潮时,海水反而漫上来,把岛上的脚印都舔干净,像在偷偷改写“错过”的痕迹。
“这海水是‘回潮’,”向导——一个裤脚总沾着海盐的岛民,指着正在退去的靛蓝色潮水,“能把落进海里的东西‘送回来’。去年有个姑娘掉了发簪,过了三个月,退潮时发簪就躺在她掉的地方,连上面的珍珠都没少一颗。”他弯腰捡起块被潮水冲上岸的贝壳,贝壳里还留着细小的沙粒,“你看,连沙子都能被送回来,更别说人了。”
我们沿着退潮露出的石阶往岛上走,石阶上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每一步都得踩稳。刚走到半山腰,就看到潮水退去的地方露出一片奇异的沙滩,沙粒是半透明的,里面嵌着细碎的贝壳,像把“回忆”冻在了沙里。向导说这是“拾遗滩”,涨潮时被淹没,退潮时才露面,滩上的沙子里藏着各种“被弄丢的东西”——不只是物件,还有错过的约定、没说出口的话。
星络蹲在拾遗滩上,手指插进沙子里,刚挖了几下,就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枚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半个星图,边缘还有磨损的痕迹。“这是……星舰的身份牌?”她翻到背面,看到一行模糊的字:“等我在共生之源的光桥见。”
“是五十年前那艘失联的探索舰留下的,”向导凑过来看,“听说当时舰上有对伙伴,约定完成任务就去共生之源,结果舰失踪了,大家都以为约定黄了。没想到……”他指着金属牌上的星图,“另一半在岛那头的石缝里,去年退潮时露出来过,上面刻着‘一定到’。”
星羽突然指着不远处的礁石,那里的潮水退得最快,露出一块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木板,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音符。“是乐谱!”她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木板翻过来,背面写着:“给阿月的生日歌,等我学会就弹。”字迹被水泡得模糊,却能看出写时的认真。
“阿月还在岛上呢,”向导说,“是个白发老婆婆,年轻时总等一个会弹琴的渔夫,后来渔夫出海没回来,她就以为这乐谱也没了。今晚退潮,咱们把木板送过去,也算圆了个念想。”
岛中心有棵老榕树,树根盘在礁石上,像只大手抓住整个岛。树下有口井,井水不是清的,而是泛着淡紫色的光,里面还漂着无数透明的“潮信笺”——那是用海藻做的纸,上面写着字,涨潮时被海水送进井里,等特定的人来取。
“这是‘等信井’,”向导从井里捞起一张潮信笺,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你看这日期,是十年前写的,说‘儿子,爹在岛上种了椰树,等你回来摘果’。去年他儿子真的找来了,看到信时哭得像个孩子,说当年赌气走了,以为爹早不想要他了。”
我们往井里投了张新的潮信笺,星络写了“所有失散的精神波终将重逢”,星羽画了串跳动的音符,我写下“我们走过的路,都在等下一次回望”。向导说,等涨潮时,海水会带着信笺漂向远方,说不定哪天真会被懂的人捡到。
傍晚退潮最彻底时,拾遗滩上突然冒出更多东西:半块玉佩、一页日记、一个装着干花的小盒子……每样东西都像在说“我在等你”。向导指着滩尽头的礁石,那里站着个白发老婆婆,正是阿月。我们把画着音符的木板送过去,她摸着木板上的字迹,手微微发抖,眼里却没有泪,只有笑:“我就知道他没忘,他说过要弹生日歌的。”
离开潮汐岛时,涨潮的海水开始往回漫,拾遗滩又慢慢被淹没,像在把没被领走的东西好好藏起来,等下一次退潮。阿月站在榕树下,正对着那页乐谱轻轻哼唱,调子有点高,却比任何乐章都动人。
“下一站是‘萤火谷’,”星络看着导航,那里的坐标闪着微弱的绿光,“听说那里的萤火虫能照亮‘被遗忘的约定’,让迷路的人想起自己要等谁,要去哪里。”
星羽把潮信笺的一角夹进琴谱,海风拂过,纸页轻轻响:“原来‘错过’不是终点,是潮水还没把缘分冲回岸边。”
星舰升空时,潮汐岛的海水正变成温柔的碧色,像在说“别急,该重逢的,总会在某个退潮的清晨,等你弯腰拾起”。我望着窗外渐渐变小的岛,突然明白:所谓“遗憾”,很多时候只是还没等到属于它的潮汐;而这世界最温柔的事,莫过于总有一股力量,在默默把失散的碎片、错过的约定,一点点往回送,直到某天,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让你笑着说“原来你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