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窄得令人窒息。
李信能感觉到粗糙的水泥管壁不断摩擦着他的金石化皮肤，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空间狭窄到无法转身，只能向前——或者永远困死在这地底深处。
“继……继续爬……”他低声催促，声音在密闭管道里显得沉闷而压抑。
身后传来幸存者粗重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管道直径不到一米，成年男性只能匍匐前进，更何况其中两人几乎失去意识，全靠李信在前方拖拽。
黑暗如墨，浓稠得几乎可以触摸。李信只能依靠熔金色眼眸发出的微光，勉强看清前方几米——布满青苔和水渍的管壁，偶尔爬过的变异昆虫，以及前方无尽的、向下倾斜的黑暗。
管道一直在向下延伸。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们正深入矿坑更底层，远离地表。但回头路已经被彻底封死，崩塌的岩石堵死了所有退路，只能向前。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积水的腥臭、铁锈的苦涩，还有一种……奇特的、类似霉菌孢子的甜腻气息。李信能感觉到钥匙烙印在皮肤下微微发烫，仿佛在预警什么。
“停一下。”他突然低声说道。
身后幸存者的爬行声戛然而止。
李信屏住呼吸，凝神倾听。除了滴水声和喘息声，管道深处似乎传来某种……持续的低鸣？像是远处机器的嗡鸣，又像是地下水流过狭窄缝隙的呜咽。
“怎么了？”一个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性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那个手臂金属化的幸存者之一。他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至少能够勉强思考。
“前面有声音。”李信简洁地回答，“但我们必须继续。”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们叫什么名字？知道这里大概通向哪里吗？”
沉默了几秒，那沙哑的声音回答：“我……叫老陈。矿工。这个管道……可能是旧时代的排水管或通风管，如果没记错矿区图纸……可能通向更深的第四或第五水平巷道……也可能……通向废弃的蓄水池或地下水脉。”
另一个还能说话的声音——那个半边脸颊覆盖胶质物的幸存者——微弱地接口：“我……小六……是矿工的儿子……我们被‘净火’抓来……已经……不知道几天了……他们给我们注射……说是什么‘净化试验’……”
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余韵。
李信深吸一口气：“能活着就不容易。现在，继续爬。我们必须找到出口。”
他重新开始向前挪动。管道越来越潮湿，管壁上开始出现滑腻的藻类。倾斜角度似乎在增加，爬行变得更加困难。李信不得不将意识沉入身体深处，调动那股刚刚理顺的能量，强化四肢的力量和抓地力。
大约又爬行了二十分钟——或者更久？在绝对的黑暗和压抑中，时间感变得模糊——前方的低鸣声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机器声，也不是水声。
是风声。
管道深处有气流！
“有通风！”李信精神一振，“可能快到出口，或者至少是一个开阔空间！”
他加快速度，身后的幸存者们也仿佛被注入了最后一丝力气，拼尽全力跟上。
管道开始转向，倾斜角度减缓。又爬了几米，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不是人造光源，而是一种诡异的、幽幽的蓝绿色荧光，如同深海中的磷光生物。
管道尽头到了。
李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熔金色眼眸迅速扫视四周。
管道出口位于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的侧壁上，距离下方地面大约三米高。这个空间比之前的“泵站”要大得多，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但又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洞顶高约十余米，布满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而那些蓝绿色的荧光，正是从某些石笋和岩壁上散发出来的——是某种发光的真菌或地衣，覆盖了大片岩壁，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鬼蜮。
洞穴地面不平，布满了碎石和水洼。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中央——一个直径约五米的、深不见底的地洞，边缘有简陋的金属护栏（大多已锈蚀断裂），从洞中传来持续的风声，以及一种低沉、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脉动。
“这里是……”老陈从管道中探出头，声音中带着惊讶和恐惧，“‘深渊之眼’……传说中的矿区禁地……我父亲那辈的矿工都说……这下面……通向不该去的地方……”
李信没有立刻回应。他先小心翼翼地跳出管道，落在下方的碎石地上，确认安全后，转身将两名失去意识的幸存者接了下来，然后是老陈和小六。
四名受害者瘫坐在地上，虚弱得几乎无法动弹。李信迅速检查了他们的状况——生命体征微弱，但还算稳定。“净火”留下的那些暗红色能量纹路似乎停止了侵蚀，但也没有消退的迹象，像某种恶毒的诅咒刻印在他们皮肤上。
“我们需要休息，但这里不安全。”李信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净火’的人可能还会追来，或者从其他入口搜索。”
他走到那个被称为“深渊之眼”的地洞边缘，向下望去。风声更大，带着潮湿的凉意。洞壁并非垂直，而是螺旋向下，隐约能看到一些古老的、人工开凿的台阶和栈道残骸。
钥匙烙印突然剧烈发烫！
这一次不是预警，而是一种……强烈的吸引！仿佛洞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在共鸣！
李信猛地后退一步，捂住胸口。这种感觉比之前在矿坑外时强烈了十倍不止！
“你怎么了？”小六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这下面有什么东西。”李信沉声说道，熔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地洞深处，“非常古老，非常……强大。”
话音刚落，洞穴另一侧的黑暗处，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
李信瞬间转身，身体弓起，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老陈和小六也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
黑暗中，亮起了两点幽幽的红光。
紧接着是四点、六点、十点……
不是“净火”的人。
是变异生物！
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的，是一群形态怪异的、如同鬣狗般大小的生物。它们有着昆虫般的几丁质外壳，闪烁着金属光泽；六条细长的节肢支撑着身体；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对不断摆动的触角和一个布满利齿的口器。最诡异的是，它们的背部甲壳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散发着暗红色微光的晶石——与“净火”使用的能量核心有几分相似，但又更加混乱、更加……原始。
“矿坑噬晶兽……”老陈的声音颤抖，“传说中以矿物和能量为食……会攻击任何散发能量波动的生物……它们背上的晶石……是被吞噬的矿工携带的能量设备……”
话音未落，为首的噬晶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如同金属摩擦！所有的红光瞬间锁定了洞穴中的五人——特别是李信身上散发出的、那刚刚理顺的能量波动，以及四名幸存者身上尚未消散的“净化”能量残留！
对噬晶兽而言，这就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美味信号！
“退后！”李信低吼一声，挡在幸存者身前。
但洞穴空间虽大，却无处可退！身后是“深渊之眼”，两侧是岩壁，唯一的退路就是爬回管道——但以幸存者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
噬晶兽群开始缓缓逼近，节肢在岩石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它们似乎在试探，在评估猎物的威胁程度。
李信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对方至少有十二只，而且在这种狭窄空间，他还要保护四个毫无战斗力的人，胜算渺茫。逃？无处可逃。
除非……
他的目光再次瞥向“深渊之眼”。
钥匙烙印的灼热感几乎要烧穿皮肤！下面的东西在呼唤！而噬晶兽群似乎对那个地洞有所忌惮，始终与洞口保持距离。
赌一把。
他猛地转身，对幸存者们吼道：“跳下去！”
“什么？！”老陈和小六惊呆了。
“跳下去！这些怪物不敢靠近洞口！下面可能有出路！”李信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会垫后！快！”
他说话的同时，已经抓住两个失去意识的幸存者，用尽全力将他们抛向地洞——不是垂直丢下，而是瞄准了洞壁那些螺旋向下的台阶残骸！
“啊——！”两声短促的惊呼，两人落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台阶上，向下滚了几米，停住了。
噬晶兽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刺激，发出一片尖锐的嘶鸣，猛地加速扑来！
“跳！”李信对老陈和小六吼道，同时转身，面对扑来的兽群！
老陈一咬牙，闭眼跳了下去。小六紧随其后。
就在第一只噬晶兽张开布满利齿的口器，距离李信不到两米时——
李信双腿猛然发力，向后一跃，身体如炮弹般射向“深渊之眼”！
他在空中扭身，双手如铁钩般抓住了洞口边缘一处突出的岩石！
噬晶兽扑了个空，在洞口边缘急刹，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嘶鸣，却不敢越过洞口边缘，仿佛那里有一道无形的界限。
李信悬挂在洞口边缘，向下望去。四名幸存者正跌跌撞撞地沿着螺旋台阶向下移动。上方，噬晶兽的红光在洞口边缘徘徊，却没有一只敢下来。
暂时安全了。
他松手，落在下方几米处的台阶上。台阶湿滑，布满青苔，但还算坚固。他迅速追上幸存者们，协助他们继续向下。
风声越来越大，那种地心深处的脉动感也越来越清晰。洞壁上的发光真菌越来越少，黑暗重新笼罩。李信只能依靠自己的眼眸微光和隐约的台阶轮廓前进。
向下，不断向下。
温度在升高。空气中开始弥漫起硫磺的气味，还有一种……奇特的、类似臭氧的金属气息。
钥匙烙印的灼热已经达到了疼痛的程度，但李信咬牙忍住。他能感觉到，他们正在接近某个极其重要的东西——也许是这个废土世界的秘密之一，也许是“钥匙”真正指向的目标。
台阶似乎没有尽头。他们向下走了至少上百米，洞穴的直径在不断扩大，风声变成了呼啸，脉动变成了如同心脏跳动般的“咚……咚……咚……”的沉闷回响。
终于，前方出现了新的光源。
不是真菌的荧光，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的光芒，从下方映照上来，将整个螺旋洞壁染上一层血色。
李信示意幸存者们停下，自己小心地探身向下望去。
下方约三十米处，螺旋台阶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岩石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某种东西——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物体。
那是一根巨大的、直径超过五米的金属圆柱体，表面布满复杂的、非人类文明的几何纹路，材质似金非金，似石非石，在暗红色的光芒中流转着暗淡的金属光泽。圆柱体从平台中央拔地而起，向上延伸，消失在洞顶的黑暗中，向下则深深插入平台下方的、涌动着暗红色光芒的“湖泊”中。
不，那不是湖泊。
那是……液态的能量？还是某种地幔物质？
暗红色的“湖面”不断翻涌，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和强烈的能量波动。整个空间的“心脏跳动”声，正是从这圆柱体与“湖面”接触的部位传来——咚……咚……咚……如同一个沉睡巨人的脉搏。
而在金属圆柱体的表面，距离平台约三米高的位置，镶嵌着一个东西。
李信的瞳孔猛然收缩。
那是一个不规则的、手掌大小的暗金色碎片，材质与他体内的“钥匙”烙印完全相同！碎片深深嵌入金属圆柱体，周围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纹。从碎片上，散发出一种古老、浩瀚、无法理解的能量场，与下方暗红色“湖泊”的能量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钥匙烙印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共鸣！
李信明白了。
这就是呼唤他的东西。
这就是这个矿坑、这片废土、甚至可能这个世界的……某个核心秘密。
而他们，正站在这个秘密的边缘。
平台下方，暗红色的“湖泊”突然剧烈翻涌，一个巨大的、如同瞳孔般的漩涡在湖心形成。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