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含漪本就从来没想过要拿谢家的东西。
她回话的亦很干脆清晰:“大夫人放心,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拿的。”
这声大夫人叫的林氏脸上又是一气。
这个从前在她看来顺从又有些老实的儿媳,她竟然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真的敢宁愿闹到官府去也要和离。
让她心气不顺的不是季含漪要和离,让她不顺的是,季含漪本就三年无子,她又哪里来的底气,即便是真要和离,那也不该是由她来提的。
如今这事说出去倒不好说了,自己儿媳铁了心的不惜闹大也要和自己儿子和离,这事虽说没有传到外头去,可是府里头已经有些人在说了,特别是二房的,日日来自己面前阴阳怪气。
说她从前处处防着人,现在却是人家一点都不在乎。
更让她气闷的是,老爷和老太太将她骂到了狗血淋头,那口气今日怎么着也要在季含漪身上讨回来。
可现在季含漪这全然不在乎的态度,叫林氏的脸上的表情几乎变形。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眼神紧紧看着季含漪:“你不是记了册子么,你不是没拿谢家的东西么,你要是真有骨气,那今日就照着册子来。”
“你在谢家的一应穿戴和用的物件全都是谢家的东西,一应不能带走。”
李眀柔扬着头看着季含漪,她倒是想看看季含漪还有什么骨气。
她知晓季含漪自己没什么东西,这些年在外头穿戴的那些东西,身上穿的那些好衣裳,哪件不是谢家的东西?
她季含漪舍得那些东西么?
谢玉恒的目光也紧紧看在季含漪的身上,他见着她今日穿的格外素净,这是他见着季含漪穿的最素净的一回,身上穿着淡粉色的立领长衣,下头是鹅黄色的缕金挑线马面裙,戴着银丝簪,翠水祥云钿儿。
这身装扮是谢玉恒从未见过的,但他知晓,季含漪那天走的时候,没有带走一件衣裳首饰,连他给他的那些首饰她也没带走,那她身上现在穿戴的,大抵也是从前的旧衣。
又看着季含漪那张如白雪红梅依旧妩媚的眉眼,他想,她离了她,如今穿戴这些素净又远不如从前精巧贵重的首饰,她心里后悔么。
若是她后悔,他也不是不给她机会的,只要她服个软,愿意容了明柔,那送去官府的和离书,他也可以托关系去拿回来,总归这件事外头还不知晓,他就当从前的那些事都没发生过。
谢玉恒紧紧看着季含漪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但如他期盼的后悔与难过一个也没有,他只看到她神情如常,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浑身僵硬在原处,心跳蓦的发紧。
林氏冷眼看着季含漪的这番表现,也不愿多话,让身边的两个婆子去看着,不叫季含漪多拿走一件东西。
这主屋内季含漪没有一件东西要拿的,身边过来两个婆子她也不在意,只带走容春往后头的书房去。
谢玉恒见着季含漪出去的背影,娉婷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眼底一片茫然。
他忽想起那日被沈侯爷叫去都察院内堂的那回。
一张和离书摆在他的面前,沈侯爷的话冰冷又冷淡,意思只有一个,他了解经过,是谢家失约,不管开不开堂,他都会认定和离。
但自己做的事情,沈侯爷必然是要上奏的,若是私了,便是家事,对簿公堂的话,便不是家事了。
那个意思他很明了,他只有一个选择。
他是恼恨的,若是季含漪不闹得这么大,季含漪也不可能能从他身边离开,更恼恨那天夜里若是没有遇见沈侯爷,事情也不会是这样。
这两日他日日的想,甚至夜里也无法入睡,他想不明白,是怎么与季含漪之间一步步走到如今的。
他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境,梦醒后一切都变了。
自己的枕边人,也不过一眨眼,过往对他的所有情意,好似全都烟消云散。
他手指紧紧捏着身边的扶手,一下站起来要往外头走,李眀柔赶忙过去拉住谢玉恒:“表哥,你去哪?”
谢玉恒回头看向李眀柔,她依旧柔弱,满眼担心的看着他,谢玉恒到底没将心里的郁气都发泄在李眀柔的身上,只是低声道:“我去看看。”
说完就推开了李眀柔的手。
另一头季含漪早没什么东西收拾的,她东西也不多,带着东西要走的时候,那两个婆子却拦着,说怕她私带走了东西,要她将所有画卷打开,还有放着文房的书匣也打开。
容春气得快哭了出来,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从前公中给姑娘做的衣裳,送的布匹首饰不许带走也就罢了,还要在这里被这样侮辱。
嫁入谢家的这三年,三年付出,三年隐忍,三年委屈求全,到头来谢家竟然这般不留体面。
季含漪手一紧,脸上微微苍白,却还是忍了下来,叫容春将画卷打开,任那两个婆子看。
谢玉恒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季含漪苍白脸色撑在案上的模样,她像是瘦了几许,却叫他觉得她愈加眉目动人,不由往她面前走去。
他问她:“你有什么话与我说的么?”
谢玉恒挡在自己面前,使的季含漪不得不抬头看他,她眼里对这个人再无一丝期待或是旁的什么情绪,她分外平静的摇头:\"没有。\"
早就无话可说了。
谢玉恒眼眶红了瞬,看着季含漪连耳坠都未戴的素净模样又道:“那些衣裳首饰你要是想要带走,也不是不行的。”
谢玉恒知晓,没了那些穿戴,季含漪定然是舍不得再置办的。
况且她还在顾家寄人篱下,她以为她凭着气性离了他便能好过么。
她往日的一根簪子便是上百两,金子和玉石送到她这儿来的也都是上好的,她再去哪儿找这样的体面。
季含漪依旧摇头:“不用,那些是谢家的东西。”
谢玉恒紧紧看着季含漪的神情,她想要找出季含漪一丝说谎的证据,却什么也找不到。
最后却是他气急败坏的摇头,冷笑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