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孟津古渡,作为黄河中下游的重要枢纽,千百年来见证了多少王朝兴衰、兵家争夺、商旅往来。康熙四年冬日的孟津渡,虽无战火,却依旧喧嚣鼎沸,人声、车马声、黄河咆哮声、船工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而原始的活力。
巨大的石砌码头伸入浑浊的河水中,大小船只密密麻麻地停靠或穿梭。满载货物的漕船吃水极深,精巧的客船装饰华丽,甚至还有几艘挂着异样旗帜、水手面貌迥异的番邦商船。扛包的苦力赤着上身,喊着号子,在跳板上艰难移动;商人打扮者或焦急张望,或与船老大讨价还价;官兵挎刀巡视,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更有众多携刀佩剑的江湖客混杂其中,或明或暗地打量着周围,使得这繁华的渡口平添了几分紧张肃杀之气。
阿张一行人抵达渡口外围,立刻便被这庞杂的人流和混乱的气息所淹没。
“哼,龙蛇混杂,正是藏污纳垢之所!”玄玝真人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扫视,试图找出异常,但此地气息太过混乱,即便是他的灵觉也如同陷入泥沼,难以清晰分辨。
他试图亮出龙虎山令牌,拜访本地官府及一些标榜正道的镖局、商会,希望借助地头蛇的力量查找线索。然而效果甚微。本地官员对江湖事避之不及,言辞闪烁;镖局商会则圆滑世故,口称久仰龙虎山威名,但一涉及具体打探,便推说近日渡口人流复杂,未曾留意特殊人物,显然不愿轻易卷入不明是非之中。
“师父,此地势力盘根错节,漕帮、盐帮、各地方商会乃至官府都有自己的算盘,我们外来者想要让他们真心配合,难。”凌风低声道出困境。
另一边,阿张带着阿幼朵,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混迹于市井底层。他们在嘈杂的茶棚里听闲汉吹牛,在气味混杂的酒肆角落默然饮酒,在苦力们歇脚的窝棚附近徘徊。阿张收敛了大部分气息,如同一个沉默的普通旅人,而阿幼朵则成了他最好的“探测器”。
小丫头对那“腐烂树叶与冷金属”的混合气味以及浓烈的恶意、邪气异常敏感。在渡口肮脏混乱的街巷中,她不时拉扯阿张的衣角,指向某些方向:“张叔……那里……有一点点那个坏味道……”“那个人……身上有血的味道和害怕的味道……”
他们循着这些零星指引,来到码头一处相对偏僻的卸货区。这里堆放着大量未及时运走的货物,空气中弥漫着鱼腥、药材和潮湿木材的混合气味。
就在这时,阿幼朵猛地停下脚步,小脸煞白,紧紧抓住阿张的手,指向河面:“船……那条刚走的船!味道……最浓!从那个大箱子里飘出来的!”
只见一艘中等规模的货船正升起风帆,缓缓离岸,驶向湍急的黄河主航道。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装载了不少货物。
几乎同时,负责从妇女儿童方向打听消息的芷云也匆匆赶来汇合,低声道:“我问了几个在河边洗衣的妇人,她们说前几日有几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外乡人,在打听去嵩山的路,还给了小孩糖果问话,出手挺大方。其中一个领头的手背上,好像有个黑色的蝎子刺青。”
线索在此刻出现了分歧!货船可能运走了龙虎印,而嵩山方向则可能关联圣教或那黑影的下一步动向!
众人迅速合流交换信息。
“必然是那货船!”玄玝真人斩钉截铁,“龙虎印定然被那恶徒设法送上了船,企图水路运走!必须立刻拦截!”
“未必。”阿张冷静反驳,“黑影速度极快,更可能陆路遁走。货船目标太大,易被追踪。蝎子刺青或与圣教有关,嵩山乃中原腹地,名山古刹众多,亦可能隐藏圣教据点或其阴谋所指。此线索不容忽视。”
“龙虎印事关重大,岂容有失!万一就在船上呢?”玄玝真人怒目而视。
“圣教图谋甚大,若其目标在嵩山,延误时机,恐酿成大祸。”阿张毫不退让。
两人争执不下,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凌风和芷云面面相觑,皆感为难。
最终,玄玝真人拂袖道:“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目标本就不尽相同。凌风,随我立刻寻船追赶!龙虎印必须追回!”
他又看向芷云:“芷云,你且留下,随他们前往嵩山方向查探。若有圣教消息,以本门秘法传讯即可!不必强求,以自身安全为重!”他虽急躁,却也关心弟子安危,留下芷云既是多一条线索,也未尝没有让她避开可能危险的水上追击之意。
阿张看了芷云一眼,点了点头:“可。”
临时同盟就此分道扬镳。玄玝真人带着凌风匆匆奔向码头寻找快船,身影很快被人流吞没。
阿张则带着阿幼朵和芷云,转身离开喧嚣的渡口,目光投向西南方向——嵩山所在的茫茫天地。
“我们也走吧。”阿张淡淡道。
芷云轻轻点头,看着身旁沉默寡言的阿张和灵觉惊人的阿幼朵,心中既有对师父师兄的担忧,也有一丝独自面对未知前路的忐忑与好奇。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码头不远处的一座酒肆二楼窗口,一道阴冷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他们,直至他们离开。那人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手背上,一个模糊的黑色蝎子图案,一闪而逝。
孟津渡的喧嚣仍在继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暗流,已随着他们的分离,涌向不同的方向。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