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后的喧嚣与死亡的威胁如同退潮般暂时远离,慈云寺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智通和尚拖着被醉道人剑气擦伤、隐隐作痛的身体,如同捕获了稀世珍宝的秃鹫,粗糙的大手牢牢钳住张亮后腰的腰带,将他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般悬空拎着。在毛太惊魂未定、秦朗惊疑交加的目光注视下,智通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穿过狼藉的前殿,径直走向寺庙深处最幽暗的区域。
他来到一面绘着狰狞夜叉壁画的影壁前,手指在几处不起眼的凸起上快速连点,又掐了个复杂邪异的法诀。影壁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倾斜、散发着浓烈土腥和腐朽气息的狭窄甬道。智通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甬道内壁上镶嵌的几颗劣质夜光石散发出惨绿幽光,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
甬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刻满扭曲符文的乌木门。智通口中念念有词,掌心按在门上一个凹陷处,乌光一闪,门内传来沉重的机括转动声。门无声开启,一股混合着浓重血腥、陈年草药、还有某种金属锈蚀与腐败油脂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熏得张亮几乎窒息。
这是一间灵气极其紊乱的密室。墙壁、地面乃至天花板上都刻画着深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诡异符文,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细微扭曲的能量流,如同无数条躁动不安的透明小蛇在无声嘶鸣。墙角散落着一些碎裂的骨片、干涸发黑的血迹、以及几件造型古怪、布满裂纹的破损法器。这里显然是智通和尚修炼邪法或存放禁忌邪物的隐秘之所。
智通将张亮粗暴地丢在冰冷坚硬、刻着符文的地面上。后背伤口重重撞地,剧痛让张亮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蜷缩着身体剧烈颤抖。
智通却看也不看他痛苦的模样,那双浑浊刻毒的眼睛,如同两盏探照灯,死死钉在张亮臀部的位置。他庞大的身躯蹲下,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凑近那处裂开的灰布短打。他伸出那根胡萝卜般粗壮、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不明污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隔着破布,轻轻触碰了一下亵裤上那点荧惑的位置。
“嗡……” 就在智通手指触碰的瞬间,那点粉红色的荧光仿佛被激活,极其微弱地、如同濒死萤火虫般挣扎着闪烁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这微弱的反应在幽暗的密室和符文的微光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
“灵性未绝!果然是通灵至宝!” 智通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狂热光芒,脸上干瘦的肌肉都兴奋地抽动着。他反复检查着,甚至尝试着用指尖注入一丝极其微弱的、试探性的邪气。张亮强忍着臀部肌肉被外来邪气刺激的冰寒刺痛感,再次狠狠绷紧了那处的肌肉,同时喉咙里挤出压抑的、仿佛被邪物噬咬的痛哼声。亵裤上的荧光果然又配合着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好!好!好!” 智通连道三声好,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地、如同待宰羔羊的张亮,眼中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厉声警告道:
“废物!给老子听好了!你这身子骨,如今就是这‘通灵荧惑’的容器!给洒家好好护着这点‘宝光’,它若再敢熄灭或有什么闪失……” 智通眼中凶光一闪,蒲扇般的大手虚空一抓,墙角一块碎裂的骨片“咔嚓”一声被无形的力量捏成齑粉,“……洒家就让你全身骨头,寸寸碎裂,再抽魂炼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明白了没有?!”
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杀意,在这阴冷混乱的密室中回荡,震得张亮耳膜嗡嗡作响。
“明…明白…师伯…” 张亮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虚弱。
智通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向密室角落一个布满灰尘的石台,上面散乱堆放着一些写满朱砂符咒的兽皮卷轴、几块色泽诡异的矿石和一些瓶瓶罐罐。他需要时间!需要研究如何“安全”地将这“通灵荧惑”从张亮身上剥离出来,或者找到彻底掌控、驯服它的方法。他深信,只要能掌握这件能“预兆杀机”、“感应正邪巅峰力量”的至宝,什么醉道人、追云叟,甚至整个正道,都将不足为惧!
沉重的乌木门在智通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将张亮彻底投入了绝对的黑暗和更深的绝望之中。密室内阴冷刺骨,混乱的灵气流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冲刷着他残破的身体,后背的伤口在寒气刺激下,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草药味和腐败油脂的腥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置身于古老墓穴深处的窒息感。
张亮蜷缩在冰冷刻骨的符文地板上,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无法抑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刺痛(被智通拎拽时可能伤及),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后背伤口撕裂般的灼痛。智通那贪婪而凶戾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他清楚,这魔僧绝非善类,一旦研究无果,或者失去耐心,自己这个“容器”的下场,绝对比那被捏碎的骨片还要凄惨百倍!抽魂炼魄……想到这个词,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牙齿咯咯作响。
时间在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精神濒临崩溃之际,张亮无意识挪动的手,在冰冷的地面上,忽然触碰到了一些散落的东西。
他强忍着剧痛,艰难地摸索着。是几团揉成一团、材质粗糙的符纸,上面沾满了干涸发黑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朱砂痕迹,还有一些滑腻腻的、如同某种昆虫甲壳研磨成的暗绿色粉末,散发出刺鼻的腥气。旁边还有一件破损的、像是罗盘又像是铃铛的低阶法器残骸,断口处露出里面扭曲的金属丝线。这些东西显然是智通修炼失败或废弃的邪道材料,被随意丢弃在角落。
当张亮的手指触碰到那暗绿色粉末时,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被无数小针同时扎刺的麻痒感,同时一股阴冷的、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微弱能量顺着手臂试图钻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甩开。
然而,就在这甩开的瞬间,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在张亮绝望的心底猛地跳了出来!
粉末……能量反应……邪道材料……
现代知识……化学……荧光……
荧惑……假象……操控……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脱困计划雏形,开始在这片绝望的黑暗深渊中,悄然滋生!
密室之外,慈云寺的压抑氛围并未因强敌退去而消散,反而因秦朗和毛太的归来而变得更加阴郁暴戾。
毛太被两名战战兢兢的弟子搀扶着回到自己那间充斥着药味和汗臭的禅房。他捂着被周淳飞蝗石重创的肩窝和小腹,伤口处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铁水在灼烧流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但比肉体创伤更让他痛彻骨髓的,是赤阴剑被醉道人一剑重创后那黯淡无光、哀鸣不止的状态!这柄师父法元所赐的飞剑,是他安身立命、横行霸道的最大依仗!如今灵性大损,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和天材地宝才能修复!而这一切,都是拜周淳和那该死的邋遢道人所赐!
“周淳!醉道人!此仇不报,我毛太誓不为人!!”毛太状若疯魔,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石炕上,碎石飞溅,鲜血顺着拳峰流下。他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几乎要将这禅房点燃。
而另一处偏殿内,气氛更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秦朗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殿内疯狂地来回踱步。他身上那件华丽的火红道袍被扯破了好几处,沾满了尘土和草屑,脸上青紫肿胀,尤其是左颊那道清晰的巴掌印,更是火辣辣地疼,时刻提醒着他方才那奇耻大辱!他堂堂烈火祖师门下高徒,红蛛剑在手,何时受过这等戏耍与羞辱?被一个看不见的老鬼当众打耳光、拧屁股、绊跟头……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废物!一群废物!”秦朗的咆哮声震得殿内梁柱簌簌落灰,他迁怒的对象直指智通和毛太,“智通老秃驴!你不是自诩慈云寺固若金汤吗?怎么让人家把屋顶都拆了!毛太!你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周淳都收拾不了,还要连累老子出手,害得老子……害得老子……” 他摸着肿胀的脸颊,后面的话羞愤得难以出口。他猛地抓起手边一个沉重的青铜香炉,狠狠砸向殿中那尊面目狰狞的佛像!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香炉四分五裂,铜屑飞溅,沉重的佛像被砸得晃了几晃,底座裂开一道缝隙!巨大的声响和震动瞬间传遍了半个慈云寺,吓得寺内僧众噤若寒蝉,连毛太那边的怒骂声都暂时停了下来。
殿内一片狼藉。碎裂的铜片、散落的香灰、歪斜的佛像、还有秦朗那因极度羞愤而扭曲狰狞的面孔,构成了一幅邪魔窝里斗的诡异画面。慈云寺这魔窟,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智通和尚匆匆安抚完秦朗和毛太,严令封锁消息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那间禁锢着“通灵荧惑”的密室。他心中那团名为“贪婪”的邪火,烧得比秦朗的怒火还要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