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西山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西山笼罩在暮色中。林晓将共享单车藏在山脚的灌木丛中，开始沿着熟悉的步道向上攀登。
这条路上，她曾与父亲走过无数次。每个周日清晨，当城市还在沉睡时，父亲会轻轻摇醒她：“晓晓，去看日出了。”他们总是第一个到达观景台的游客，看着太阳从远山后跃出，将整座城市染成金色。
父亲会指着远处的建筑，告诉她它们的名字和历史。有时他会拿出那本厚厚的笔记本，快速地记录着什么。林晓一直以为那只是父亲的城市观察日记，现在想来，或许另有深意。
山路渐陡，林晓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不时回头张望，确认自己没有被跟踪。暮色中的西山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和她自己的脚步声。
半山腰，她突然听到下方传来引擎声。躲到树后，她看到两辆黑色SUV停在山脚，几个人下车后开始登山，手中似乎拿着某种设备。
他们来了。
林晓加快脚步，几乎是在小跑。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到达观景台。
夜色完全降临，山路变得模糊难辨。幸好她对这条路足够熟悉，即使光线微弱也能找到方向。远处城市的灯光如星河般铺展，但她无暇欣赏。
终于，观景台的轮廓出现在前方。这是一个半圆形的平台，围着石栏，中央有几个石凳。平时这里总是有游客，但此刻空无一人。
林晓快步走到观景台东侧——那是她和父亲最喜欢的位置。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特别是父亲常指给她看的几座标志性建筑。
但哪里可能藏东西呢？观景台是开放空间，几乎没有可以隐藏物品的地方。
她仔细回想与父亲在这里的每个细节。父亲总是靠在那段特定的栏杆上，笔记本放在石栏宽大的扶手上写字。有时他会蹲下身，假装系鞋带...
林晓突然想到什么，走到那段栏杆前。石栏的扶手是空心的，顶部有一块可移动的石盖，原本可能是为了安装照明设备设计的，但从未使用。
她试着推动石盖，比想象中要沉。用尽全身力气，石盖终于松动，露出一道缝隙。
下方传来脚步声，追兵已经接近观景台。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晓咬牙发力，终于将石盖推开足够大的缝隙。她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U盘！
她迅速将U盘取出塞进口袋，刚把石盖推回原处，一束强光就照在了她脸上。
“站在那里别动！”一个男声喝道。
林晓眯起眼睛，看到三个黑影站在观景台入口处。她慢慢直起身，大脑飞速运转寻找脱身之法。
“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另一个声音说，这次是那个女人。
林晓慢慢后退，直到后背抵住石栏。下方是百米悬崖，无路可逃。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她试图争取时间。
疤脸女人上前一步，“U盘，林晓。你父亲偷走的东西。”
“我父亲没有偷任何东西。”林晓坚定地说，“是你们在犯罪。”
女人冷笑一声，“天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U盘。”
林晓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握住U盘，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背包侧袋，那里有苏晴给的多功能刀。
突然，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追兵们明显紧张起来，交换着眼神。
“警察来了，”林晓趁机说，“你们跑不掉了。”
疤脸女人却笑了，“你以为那是警察？”
林晓的心一沉。果然，当几辆车停在观景台下方时，下来的人穿着同样的黑色作战服，根本不是警察制服。
绝境中，她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晓晓，永远要记得，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最危险的地方...观景台？
她的目光扫过平台，突然定格在其中一个石凳上。凳腿似乎有被移动的痕迹，周围的尘土分布不均匀。
这是一个冒险的赌注，但她已别无选择。
“好吧，”她慢慢拿出U盘，“我交给你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金属物体上。就在这一瞬间，林晓突然向左侧扑倒，同时将U盘用力扔向远处悬崖。
“不！”疤脸女人惊呼，所有人都冲向悬崖边试图抓住U盘。
但这只是声东击西。U盘脱手的瞬间，林晓已经滚到石凳旁，用力推开它。果然，下面有一个隐蔽的活板门——这是公园管理员的应急通道，父亲曾无意中提起过。
她拉开门，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然后在内部将门关死。几乎同时，外面传来枪声和撞击声，但厚重的金属门挡住了攻击。
通道内一片漆黑，林晓打开手机电筒，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陡峭的铁梯上。她迅速向下爬，终于到达底部的一条隧道。
根据墙上的指示牌，这条隧道通往山另一侧的植物园。她沿着隧道奔跑，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亮光。隧道出口隐藏在植物园的一个假山后，四周寂静无人。
林晓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她从口袋中掏出真正的U盘——刚才扔下悬崖的只是苏晴给她的备用电池，外表做了伪装。父亲教过她的障眼法终于派上了用场。
但现在该怎么办？U盘拿到了，但她无法读取其中的内容，也不知道该交给谁。老周可能已经暴露，苏晴下落不明，陈老师失踪...
植物园已经闭园，四处无人。林晓找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躲进去，试图理清思绪。
她拿出新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如果你拿到了东西，明天上午十点到人民广场地铁站c口，拿一本红色封面的书。会有人与你对接。”
林晓皱起眉头。这又是谁？如何知道她可能拿到了U盘？是敌是友？
她回复：“你是谁？”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和你父亲一样的人。信任需要勇气。”
这句话触动了她。父亲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晓晓，有时候信任是一种勇气，即使面对不确定性。”
但她仍然犹豫不决。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同一个号码打来电话。林晓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林晓？”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
她的心跳几乎停止。是陈老师！
“陈老师？你在哪里？安全吗？”她连珠炮似的问。
“现在没时间解释，”陈老师的声音急促而低沉，“听着，明天不要去人民广场，那是陷阱。‘公司’已经截获了我们的通讯渠道。”
“那我该怎么办？我拿到了U盘...”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杂音和喊叫声，然后是打斗声。林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老师？陈老师！”
电话被挂断了。
林晓立即回拨，但只能转到语音信箱。她无力地靠在树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陈老师还活着，但显然处境危险。而他警告她人民广场的会面是陷阱。
现在她真正是孤身一人了。
深夜的植物园冷得让人发抖。林晓蜷缩在灌木丛中，思考下一步行动。她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读取U盘内容，但去哪里？网吧需要身份证，酒店也要登记，所有这些都会留下痕迹。
突然，她想起一个地方——父亲曾经的办公室。父亲是三中的地理教师，有一间小小的教研室。虽然父亲失踪后学校清理了他的物品，但或许还有可以利用的资源。
更重要的是，学校现在放暑假，校园几乎空无一人，是她藏身和查看U盘内容的理想地点。
决定后，她稍事休息，等到凌晨四点左右，开始向学校移动。
清晨五点半，她到达三中后墙。选择这里是因为墙边有棵老槐树，是她小时候经常爬的。熟练地翻墙而入，校园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鸟儿在鸣叫。
地理教研室在主楼三层最里间。门锁着，但这难不倒她——父亲曾瞒着学校配了一把钥匙给她，让她放学后可以在那里写作业等他下班。
钥匙还在旧钥匙串上。她轻轻打开门，灰尘在晨光中飞舞。房间里的布置几乎没变，只是父亲的个人物品都不见了。
她打开一台旧电脑，等待启动的时间仿佛漫长无比。插入U盘时，她的手微微颤抖。
U盘里只有一个加密的压缩文件。需要密码。
林晓尝试了父亲的生日、她的生日、各种纪念日，都不对。她又尝试父亲可能用的密码组合，仍然错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渐亮。她必须在天亮前离开，否则可能被校工发现。
frustration中，她无意中瞥见墙上贴着的一张旧地图——西山地区地形图。父亲最喜欢带她去的地方...
她突然灵光一闪，输入了观景台的经纬度坐标。
密码正确！
文件解压缩，里面是大量的文档、图片和视频文件。她快速浏览，心跳越来越快——这里面不仅有“公司”的非法交易记录，还有政府和企业内部被收买的人员名单，更令人震惊的是，还有几段秘密会议的录音，讨论的是某种大规模监控计划的实施。
最后还有一个标注“给晓晓”的视频文件。她颤抖着点开。
父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看起来比记忆中苍老许多。
“晓晓，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父亲的声音疲惫但冷静，“我可能已经无法亲自告诉你真相，所以留下了这些信息。”
“我工作的组织表面上是安全部门，但实际上已经被渗透和腐蚀。我们发现了一个名为‘灯塔’的计划，旨在通过监控和操纵，完全控制公众信息和思想。我无法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U盘里的证据足以揭露这个计划，但也会让许多人陷入危险。所以我把决定权交给你，晓晓。如果你认为值得冒险，就把它交给值得信任的人；如果不行，就销毁它，保护好自己和妈妈。”
视频到这里结束。林晓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时无法消化这些信息。
父亲不是失踪，而是主动潜伏；他不仅是收集证据，更是在阻止一个巨大的阴谋。
窗外传来校工打扫庭院的声音。林晓迅速拔出U盘，关掉电脑。她必须尽快离开。
刚走到门口，她突然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正在快速接近。
无处可逃！林晓环顾四周，最后躲进了墙角的储物柜。刚关上门，教研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确定是这里？”一个男声问。
“信号最后出现在这个区域。”另一个声音回答，“仔细搜。”
林晓透过柜门缝隙，看到两个穿黑色作战服的人正在搜查房间。一个人检查电脑，另一个用设备扫描整个房间。
“电脑还是温的，有人刚用过。”一个人说。
“U盘可能还在附近。分开找。”
林晓的心跳如擂鼓。她紧紧握住U盘，思考对策。
突然，她的旧手机震动起来——她忘了调静音！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所有动作瞬间停止。
“什么声音？”一个人轻声问。
脚步声向储物柜逼近。林晓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多功能刀。
柜门被猛地拉开，但外面站着的不是黑衣人员，而是陈老师！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衣服破损，但眼神依然锐利。
“快走！”他拉起林晓就向外冲。
“陈老师？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他们马上就会包围这里。”陈老师拉着她跑向走廊尽头的窗户，“从这边下去。”
他们爬出窗户，顺着管道下滑到一楼。刚落地，就看到几辆黑色轿车冲进校园。
“这边！”陈老师带她跑向体育馆后的围墙。两人先后翻墙而出，落在校外的小巷中。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停在巷口。陈老师推她进后座，自己跳进驾驶座，迅速驶离。
“系好安全带，”陈老师从后视镜看她一眼，“看来你找到了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林晓点点头，仍然惊魂未定，“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以为你被抓住了...”
“差点就被抓了，”陈老师苦笑，“但我逃出来了。然后我猜到你会去那里——你父亲总是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晓这才注意到他左肩的衣服有深色污迹。
“你受伤了！”
“子弹擦伤，不严重。”陈老师轻描淡写，“重要的是，U盘安全吗？”
林晓从口袋中掏出U盘，“在这里。里面...很震撼。”
“我相信是。”陈老师表情严肃，“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把它交给谁。组织内部已经被渗透，没有绝对安全的人。”
“那怎么办？”
陈老师沉思片刻，“有一个选择，但很冒险。中央巡视组正在本市暗访，调查腐败问题。如果我们能直接交给他们...”
“但怎么接触他们？‘公司’肯定在监视所有可能渠道。”
陈老师微微一笑，“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戏剧性的转移注意力。”
他解释道：“我会故意暴露行踪，引开‘公司’的注意力。你趁机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人会帮你联系巡视组。”
“不，太危险了！”林晓反对，“他们会杀了你的！”
“这是我工作的意义，林晓——保护无辜的人，阻止罪恶发生。”陈老师的声音异常平静，“你父亲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我了。”
他将车停在一个地铁站附近，递给她一张纸条：“去这个地址，找一个叫‘老吴’的人。告诉他‘灯塔需要照亮黑暗’，他会明白的。”
林晓眼眶湿润，“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普通学生...”
“因为你证明了你不普通。”陈老师温和地说，“勇敢，聪明，坚持正义——这些品质比任何训练都重要。相信你自己，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他看了看后视镜，“他们追上来了。快走，记住——灯塔需要照亮黑暗。”
林晓含泪下车，看着陈老师驾车疾驰而去，几辆黑色轿车紧随其后。她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握紧手中的纸条和U盘，她深吸一口气，走向地铁站。接下来的路，必须由她独自走完了。
纸条上写着的地址，是一个叫做“知行书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