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鱼食罐里的约定
苏晚的鱼食罐是个青花小瓷瓶，瓶口缠着圈红绳，是她母亲生前用的。林深第一次见时，正撞见她往缸里撒鱼食，指尖捏着的颗粒金黄饱满，像撒进水里的星星。
“这是我妈配的秘方。”苏晚把瓷瓶递给林深，里面的鱼食混着虾粉和螺旋藻的清香，“她说鱼吃了会更活泼，颜色也鲜亮。”
林深倒出几粒放在手心，颗粒大小均匀，边缘带着细微的棱角。“自己做的？”
“嗯，”苏晚点头，眼神柔下来，“每年秋天晒虾干，冬天磨藻粉，春天再拌在一起。我妈说，鱼食里藏着四季，吃了才长得好。”
从那以后，林深总盼着喂食时间。苏晚会准时出现在画室，抱着青花小瓷瓶，像抱着个装满秘密的宝盒。她撒食的动作很轻，手腕轻轻一抖，鱼食就像下雨般落在水面，朝夕总是第一个冲上来抢，墨团则慢悠悠地游到水面，张嘴接住飘到眼前的颗粒，懒懒散散的样子像在品茶。
“你看墨团，”林深笑着指，“它吃东西都像在养生。”
苏晚把瓷瓶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过瓶身，把鱼食照得像块黄水晶。“它随我爸，吃东西慢，但每口都嚼得仔细。”她忽然转头看林深，“你呢？吃饭也这么慢吗？”
林深想起自己总在画室啃面包，狼吞虎咽的样子大概和朝夕抢食没两样。“以前快，现在……想慢点吃。”
苏晚的脸颊泛起浅红，转身去看鱼缸：“那以后我多做点吃的给你带过来，总吃面包对胃不好。”
鱼食渐渐成了他们的暗号。林深画累了，就会看看窗台上的青花瓶，只要里面的鱼食还够，就知道苏晚今天会来。有时她来得晚，他就故意少撒点，等她来了一起喂，看她指尖捏着鱼食的样子，看阳光在她睫毛上跳的碎金舞。
初冬的一个傍晚，苏晚带着新做的鱼食来，瓷瓶里的颗粒比平时大些，还混着几粒红色的东西。“加了点红虫干，冬天鱼需要补补。”她往缸里撒了一把，朝夕和红豆立刻围上来，墨团也难得加快速度，游到水面接食。
林深看着她的侧脸，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影。“苏晚，”他突然开口，“过年……跟我回家吧。”
苏晚的手顿了一下，鱼食撒歪了，落在缸壁上。“回……回家？”
“嗯，”林深点头，心跳得像朝夕撞缸的频率，“我爸妈想见见你。”
苏晚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花瓶的边缘，红绳在她指尖绕了个圈。“我……我还没准备好。”
“没关系，”林深握住她的手，“什么时候准备好什么时候去，我等你。”
苏晚的眼睛亮了一下，像落了两颗星星。“好。”
那天的鱼食撒了很久，直到缸里的鱼都吃得饱饱的，沉到缸底打盹。苏晚把青花瓶留在了画室，说方便林深喂食。林深看着瓶身上的缠枝纹，突然觉得那些纹路像条路，弯弯曲曲，却最终会通向一个叫“家”的地方。
之后的日子，苏晚来得更勤了，每次都带着不同的食材，今天是刚烤的饼干，明天是炖好的汤，画室的小桌上渐渐有了烟火气。林深的画里也多了些厨房的场景——苏晚系着围裙在切菜，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晕，窗台上的青花瓶里，鱼食的香气混着饭菜的香，在空气里酿成蜜。
有次林深画到深夜，伸手去拿鱼食想喂墨团，却摸到个冰凉的东西。借着月光一看，是个小小的玉佩，系着和青花瓶一样的红绳，上面刻着条小金鱼，尾巴翘得像片火焰。
玉佩下面压着张纸条，是苏晚的字迹：“我妈说，戴金鱼玉佩的人会被水温柔对待。”
林深把玉佩戴在脖子上，冰凉的玉石贴着胸口，像揣了条会游动的鱼。他走到鱼缸前，墨团正趴在缸底，背鳍的褶皱里卡着粒鱼食，大概是苏晚傍晚喂的。
“墨团，”他轻声说，“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把她娶回家？”
墨团慢悠悠地动了动尾巴，像是在说“急什么”。
冬至那天，苏晚带来了饺子，白菜猪肉馅的，热气腾腾的盘子里堆得像座小山。“我妈说，冬至吃饺子不冻耳朵。”她给林深夹了个，自己也咬了一口，嘴角沾着点醋汁。
林深看着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枚银戒指，上面刻着条小金鱼，尾巴的弧度和朝夕的一模一样。“苏晚，”他的声音有点抖，“嫁给我吧。”
苏晚的饺子掉在了盘子里，眼睛慢慢睁大，像受惊的鱼。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落在手背上，烫得像刚出锅的饺子。
“你……你这是干什么？”她的声音哽咽着，却带着笑。
林深把戒指拿出来，想给她戴上，手却抖得厉害。“我知道可能有点突然，但我……”
苏晚突然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眼泪浸湿了他的毛衣。“我愿意。”她的声音闷闷的，“我早就愿意了。”
林深紧紧抱住她，像抱住了全世界。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轻轻敲打着玻璃，像在为他们鼓掌。鱼缸里的鱼大概是被惊动了，朝夕用头撞着玻璃，墨团也难得活跃起来，在水里游了个圈。
苏晚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却笑得像朵盛开的花。林深把戒指戴在她手上，银戒圈贴着她的皮肤，冰凉的金属上仿佛还带着鱼食的清香。
“你看，”苏晚举起手，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光，“小金鱼好像在游呢。”
林深低头吻住她的唇，尝到了眼泪的咸味，还有饺子的醋香，混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甜。
那天的鱼食最终没喂成，但缸里的鱼似乎并不在意。它们大概知道，这对总是给它们喂食的人，有了比喂鱼更重要的事。窗台上的青花小瓷瓶里，鱼食的香气混着雪的清冽，在空气里弥漫，像在为这个冬天，为这个藏在鱼食罐里的约定，盖上了一个温暖的邮戳。
林深看着苏晚戴戒指的手，突然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不过是有人陪你喂鱼，有人为你做羹汤，有人愿意戴着刻着金鱼的戒指，陪你走过一个又一个四季。而那些藏在鱼食里的时光，那些撒在水面的星星，都成了这个约定里，最温柔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