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鹰鸣贯古今
无人机掠过草原时,鹰群正盘旋在鹰冢上空。红外镜头里,三十多只海东青的热成像轨迹,在雪地上织成张金色的网——这是草原生态站的例行监测,记录鹰群的迁徙路线,已经持续了五十年。
格日勒的孙女其木格,正对着对讲机报数据:东经116度,北纬43度,鹰群数量37只,其中幼年个体12只,活动正常。她的蒙古袍袖口绣着鹰纹,是用奶奶传下的云锦线绣的,阳光下泛着暗金的光。
发现异常信号。对讲机里传来同事的声音,西南方向三公里,有个可疑热源,正在接近鹰巢。其木格立刻启动无人机追踪,屏幕上出现个模糊的红点,正鬼鬼祟祟地往悬崖移动,手里还拎着个金属笼子。
是盗猎者。其木格的手指在操作盘上翻飞,无人机迅速降低高度,发出模拟的鹰啸——是用雪上飞的原始录音合成的,声波频率能让哺乳类动物产生恐惧。果然,那红点突然瘫坐在地上,笼子滚到雪地里,露出里面的诱饵:块涂抹了麻醉剂的羊肉。
地面巡逻队很快赶到,将盗猎者制服。其木格通过无人机直播这一幕,屏幕上的弹幕瞬间刷屏:鹰语者后代好样的!这声波技术绝了,比当年的铜铃管用!建议给每个鹰巢装个,看谁还敢来!
她关掉直播,操控无人机飞向鹰冢。那里的积雪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的黑色土壤,去年种下的鹰魂花种子,已经冒出了嫩芽,像群小小的黑蝴蝶。其木格的祖父曾说,这花是雪上飞的魂变的,五十年前,正是他和赵小满的孙子一起,把种子撒遍了草原。
其木格,老馆长来了。对讲机里的声音带着兴奋,还带了件宝贝,说是从海外拍卖行赎回来的。
生态站的展厅里,白发苍苍的老馆长正小心翼翼地展开个卷轴。是那本失传已久的《百鹰图》真迹,当年被洋人带出国后,几经辗转,终于被爱国商人拍下,捐赠给了生态站。画中的雪上飞眼神锐利,右翼的疤痕像道闪电,赵小满在旁边题的二字,墨迹依旧饱满。
你看这里。老馆长指着画尾的模糊人影,用现代技术扫描后,发现底下藏着行小字:鹰鸣不止,薪火不息。是阿古拉的笔迹,被后来的裱糊匠盖住了。他给其木格看张扫描图,字迹苍劲得像鹰爪划过岩石,这才是《百鹰图》的真意啊。
其木格突然注意到画轴的木杆上,刻着圈细密的纹路。她用放大镜仔细看,发现是串蒙古文的密码,翻译过来是:鹰冢东三十步,石下有匣。
他们在鹰冢东边三十步的地方,果然挖出个青铜匣。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块鹰骨,半截蛇头拐杖,还有卷用桦树皮写的日记——是赵小满晚年写的,里面记录了件从未外传的事:当年李巡鹰使为了保护鹰友,故意隐瞒了朝廷的密令,用自己的俸禄贴补各地鹰巢,临终前还嘱咐儿子,要把二字刻在祖训里。
这就是传承。老馆长抚摸着青铜匣,眼睛湿润了,不是血脉的延续,是信念的传递。从萨满到窝阔台,从阿古拉到赵小满,再到今天的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条链上的一环。
那年秋天,国际猛禽保护大会在草原召开。来自三十多个国家的专家,围着鹰冢参观,当看到那丛盛开的鹰魂花时,都忍不住惊叹——黑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花心的赤红像团跳动的火,和《百鹰图》里画的一模一样。
其木格用全息投影技术,重现了当年的鹰友故事:雪上飞在黑松林救雏鹰,阿古拉和赵小满在鹰冢前盟誓,其木格用独臂拉弓护鹰巢......全息影像里的人物和现实中的鹰群重叠,分不清谁是历史,谁是现在。
我们正在建立全球鹰巢数据库。其木格展示着电子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绿点,代表着世界各地的猛禽保护站,每个绿点都连着当年的石碑,就像阿古拉说的,鹰路通天,现在,它真的通到了全世界。
大会结束时,各国专家共同种下了棵世界鹰树,用的是从各地带来的树种:中国的油松,美国的红杉,英国的橡树,俄罗斯的白桦......树坑周围,撒满了鹰魂花的种子,是其木格特意准备的。
让鹰魂花告诉世界。她站在树前,声音清亮,猛禽保护没有国界,就像当年的鹰友们,用善意跨越了民族和语言。
那天夜里,其木格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鹰冢前,阿古拉、赵小满、其木格、老郎中......所有的鹰友都笑着看着她,雪上飞落在她的肩头,右翼的疤痕在月光里闪着光。远处的天空上,无数只鹰组成了两个字,既是蒙古文,也是汉文,还是英文、俄文......
醒来时,窗外的鹰架上,那只右翼带疤的海东青正对着朝阳啸叫。声音清越,穿透云层,像声跨越时空的问候,也像句永不褪色的誓言。
其木格知道,这个梦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鹰魂花年复一年地盛开,就像《百鹰图》的故事代代相传,就像这条从草原延伸到世界的鹰路,永远有人守护,永远有人延续。
鹰鸣贯古今,薪火照未来。这,就是海东青的故事,也是所有守护者的故事——它不在史书的铅字里,而在每阵掠过草原的风里,在每朵悄然绽放的鹰魂花里,在每个为猛禽自由而奔走的脚步里,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