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周海”两个字像两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严景行的视网膜上。
世界的声音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潘子还在旁边兴奋地嚷嚷着什么“影子帝国”“金融教父”,但那些词句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飘得很远。
严景行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两个字。
“哥,你看这个‘远星科技’,周海一个人就代持了快两个亿的市值!这家伙是谁啊?这么受赵家信任?”潘子凑了过来,指着屏幕,语气里满是发现新大陆的惊奇。
严景行没有回答。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划过。
记忆的闸门被一道蛮力撞开,尘封的画面,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暖黄色调,汹涌而出。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很好,父亲的书房里弥漫着旧书和茶的混合香气。一个身材微胖、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的中年男人,正把他高高地举过头顶。
“我们景行,以后肯定比你爸还有出息!”男人的声音洪亮而充满了亲昵。
他手里还塞给自己一本封面都快磨平了的《证券分析》,那是他看的第一本金融启蒙读物。
男人就是周海。
他父亲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公司的元老,被严景行叫做“周叔”的人。
也是在严家大厦倾塌之后,第一个站上法庭,作为“污点证人”,用一把最锋利的刀,捅进他父亲心脏的人。
那些温暖的记忆,和冰冷的背叛,像两条互相撕咬的毒蛇,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翻滚、缠斗,搅得他五脏六腑都泛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哥?哥!你怎么了?”潘子的声音终于穿透了那层厚厚的屏障,带着一丝惊慌。
他看到严景行的脸,那张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让潘子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意。他认识的严景行,在面对赵家和“幽灵”时,眼神是冷的,是锐的,像一把准备出鞘的刀。
但现在,严景行的眼神是空的。那是一种所有情绪都被抽干,只剩下绝对零度的空洞。
“潘子。”严景行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哎!我在!”
“把‘远星科技’过去一年的所有交易数据,精确到秒,全部调出来。”
潘子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坐回自己的电脑前,手指化作残影。他不知道严景行想干什么,但他知道,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还有,”严景行补充道,“全球排名前五十的量化对冲基金,特别是以高频交易和短线套利着称的,把他们的公开资料、业绩报告、持仓风格分析,都找出来。”
“哥,你要干嘛?我们不是应该顺着这份名单,把这些代持人一个个揪出来吗?这个周海……”
“他在那里,跑不掉。”严景行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片空洞被一种极度危险的光芒所取代,“我要先看看,赵家把这把刀,磨到了什么程度。”
潘子不再多问,他知道,当严景行用这种语气说话时,他已经进入了某种恐怖的运算状态。
海量的数据,如瀑布般涌入严景行的“记忆宫殿”。
远星科技的股价走势、每一笔大额交易的时间戳、成交量、挂单撤单的频率……这些冰冷的数据,在他的脑海中不再是二维的图表,而是构建起一个复杂而精密的三维模型。
他像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观察者,俯瞰着这个由代码和算法驱动的微缩战场。
他“看”到了。
远星科技的交易模型,像一个技艺高超的幽灵。它总能在市场出现最微小的波动时,抢先一步完成建仓;在趋势反转前的零点几秒,精准地逃顶或抄底。它的操作风格,冷静、高效,甚至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酷。
这不像是人类交易员的手笔,这是一种极致的、成熟的算法。
潘子那边也传来了惊呼:“哥!找到了!你看这个!‘量子跃迁资本’(quantum Leap capital)!华尔街最神秘的对冲基金之一,从不公开自己的策略,但业内传闻他们的核心模型是全市场最顶尖的短线阿尔法策略。你再看远星科技这几个月的操作……我操,不能说毫无关系,简直是一模一样!”
潘子将两份分析图谱并排放在大屏幕上。
左边,是远星科技近半年的交易行为分析。
右边,是业内专家对“量子跃迁”风格的侧写和推测。
两条曲线的拟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七。
那不是模仿,那是复刻。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潘子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终于明白了严景行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们……他们偷了别人的模型?”潘子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他妈比抢银行还狠啊!抢银行还得戴个头套,他们这是穿着阿玛尼的西装,直接把别人家的印钞机给搬回了自己家!”
严景行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赵家,通过某个渠道,从金融黑市上,购买了“量子跃“迁资本”泄露出来的核心量化模型。然后,他们将这个偷来的“杀器”,植入了由周海这个“自己人”所掌控的“远星科技”之中。
他们用这个影子平台,在市场上疯狂地攫取利润。每一次看似神乎其技的精准操作,背后都是对他人知识产权最无耻的窃取。
周海,那个曾经教他看K线的“周叔”,如今,正替他的仇人,掌管着这台肮脏的印钞机。
这其中的讽刺,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那……那我们怎么办?”潘子回过神来,有些激动,“把这事儿捅给那个什么‘量子跃迁’?让他们去狗咬狗!我们坐山观虎斗!”
“没用的。”严景行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那瞬间的脆弱已经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比寒冰更冷的算计,“警告他们,只会打草惊蛇。赵家会立刻停掉模型,销毁所有服务器痕迹,周海也会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到时候,我们什么都得不到。”
“那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赚钱吧?”潘子急了。
“当然不。”严景行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数据墙前。
墙上,那两条几乎重合的曲线,在他眼中,不再是简单的图谱,而是一张通往敌人心脏的作战地图。
“小偷从大师家里偷走了一幅传世名画,他最得意的时候,不是把画卖掉,而是每天在自己的密室里欣赏这幅画,享受着这种不劳而获的快感。”
严景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要做的,不是去报警,告诉大师他的画被偷了。我要潜进那个小偷的密室,当着他的面,用一把火,把他和那幅画,一起烧成灰。”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着潘子。
“把‘量子跃迁’过去一年所有的公开交易记录、分析师报告、高管访谈、甚至他们cEo在慈善晚宴上的每一句发言,全部给我。我要在天亮之前,重建他们的模型。”
潘子浑身一震,他失声问道:“重建?我们没有源代码,怎么重建?”
“我不需要源代码。”严景行的眼中,燃烧着一种名为疯狂的火焰,“我要逆向工程。从他们留下的每一个脚印,推导出他们的走路姿态。我要造一个,比他们更了解他们自己的模型。”
复仇,在这一刻,有了全新的定义。
那不再是简单的揭露和摧毁。
而是要用敌人最引以为傲的武器,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防御的方式,给予其最致命的一击。
ps:面对背叛的亲信和窃取来的武器,严景行会选择先惩罚人,还是先摧毁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