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
潘子双眼通红,精神却异常亢奋,他像一头发现了宝藏的土拨鼠,在电脑前手舞足蹈:“哥!我们把这些证据,匿名发给证监会!再捅给几家财经媒体!华创芯科这回死定了!高启明,赵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正义降临的朴素期待。
严景行靠在椅背上,一夜未眠让他脸色更显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疲惫,反而像两潭幽深的寒水,倒映着窗外那座金融大厦冰冷的轮廓。
“举报?”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弄,“潘子,你觉得一头大象,会在意被蚊子叮一口吗?”
“这怎么是蚊子叮?这可是实锤!掏空上市公司,财务造假,够他们把牢底坐穿了!”潘子不服气。
“然后呢?”严景行转过头,看着他,“然后就是漫长的调查、取证、听证会。赵家有全世界最好的律师团队,他们会把黑的说成灰的,再把灰的说成白的。他们会找几个替罪羊,比如财务总监,比如那个挂名的‘首席科学家’,让他们抗下所有罪名。股价或许会跌,但只要根基不倒,风头一过,换个名字,换个故事,他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严景行的每一句话,都像一盆冰水,浇在潘子亢奋的火焰上。
“这个市场,不信眼泪,不信法律,甚至不信真相。”严景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它只信一件事——恐惧。”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马克笔,在“华创芯-科”四个大字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所以,我们不当那个递举报信的蚊子。”他转过身,目光如刀,“我们要当那个在市场上公开宣判它死刑的刽子手。我们要写的不是举报信,是一篇檄文,一篇能让所有持有它股票的人,在看到标题的第一秒,就吓得屁滚尿流,不计成本抛售的……屠龙之术。”
潘子呆住了。
他看着严景行脸上那种混合着冷静与疯狂的神情,终于明白了。严景行要的不是审判,是献祭。他要把华创芯科这头被赵家养肥的巨兽,当着全市场股民的面,活生生地开膛破肚,让它的鲜血染红整个K线图。
“哥……我……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路。”潘子咽了口唾沫,“写文章……就能让它跌停?”
“一篇平庸的文章当然不行。”严景行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智力上的绝对优越感,“但一篇完美的做空报告可以。它需要像一部悬疑惊悚片,有引人入胜的开头,有层层递进的悬念,有无可辩驳的证据链,还要有一个能让所有人记住的、充满戏剧性的爆点。”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在它飞得最高,市场最狂热,所有人都坚信它是‘中国英伟达’的时候,一刀斩断它的翅膀。”
潘子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让他瞬间冷静下来:“哥,想法很牛逼,但……我们没钱啊。做空是需要保证金的,华创芯科现在股价这么高,我们那点家底,连一手的融券资格都开不了吧?”
这是最致命的问题。没有子弹,再精妙的枪法也是空谈。
“谁说我们要用自己的钱?”严景行反问。
潘子一愣:“那用谁的?”
严景行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天际线,缓缓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钱多得花不完,又渴望着更高的收益,并且不介意承担风险。他们叫……对冲基金。”
潘子更糊涂了:“我们也不认识什么对-冲基金啊?”
严-景-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手机,调出了一个加密的邮箱。他用一种潘子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指法,快速写了一封邮件。邮件内容很短,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几行字,勾勒出了华创芯科财务造假的简要逻辑和几个关键证据点。
然后,他将这封邮件,同时发给了十几个地址。
“这些是……”潘子凑过去看,那些邮箱地址,每一个都像是毫无规律的乱码。
“华尔街,伦敦金融城,香港中环……一些全球最顶尖,也最贪婪的秃鹫的邮箱。”严景行按下发送键,“我们没有钱,但我们有他们最想要的东西——信息差。现在,我们把鱼饵撒出去,等着看哪条鱼最先咬钩。”
做完这一切,严景行仿佛才真正松弛下来。他拉过椅子,重新坐到电脑前。
“在等鱼上钩的时候,我们先把‘刀’磨好。”
接下来的两天,安全屋变成了严景行的作战室。潘子成了他的专属秘书,负责记录和整理。他第一次见识到了“超算大脑”全力运转时,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严景行口述,潘子打字。
他不需要草稿,不需要停顿思考。华创芯科那份两百多页的财报,仿佛已经在他脑中化成了可以随意拆解的乐高积木。
“第一部分,标题就叫《皇帝的新衣:一家没有灵魂的芯片巨头》。开篇,用高启明在行业峰会上那段意气风发的演讲和公司暴涨的股价做对比,营造出一种极致繁荣的景象。”
“第二部分,《幽灵科学家与专利炼金术》。把那个叫刘振的首席科学家拎出来,把他闪亮的履历和那些他根本不可能发明的专利放在一起。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告诉所有人,这家公司的技术核心,是一个演员,和一堆从海外空壳公司左手倒右手买来的‘废纸’。”
“第三部分,《研发费用的黑洞》。用数据图表,画出那些研发费用是如何通过关联交易,流入赵家控制的供应商口袋。把复杂的会计科目,比喻成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魔术师的帽子。我们要让每一个只懂加减乘除的小学生,都能看懂他们在如何掏空股民的钱。”
潘子敲着键盘,手心全是汗。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写一份财经报告,而是在铸造一枚枚射向敌人心脏的淬毒子弹。这份报告,逻辑缜密,数据详实,文笔辛辣,充满了煽动性,一旦发布,绝对是核弹级别。
“哥,这……这已经完美了啊。”潘子看着屏幕上那份近万字的初稿,感觉已经无懈可击。
“不,还不够。”严景行摇了摇头,“现在它只是一把锋利的刀,但还缺少一个能让所有人握住它的‘刀柄’。”
“刀柄?”
“一个能引爆所有普通人情绪的‘人性污点’。”严景行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数据是冰冷的,但人性是滚烫的。我们需要一个能让所有人感同身受,并感到愤怒和被欺骗的证据。那个‘幽灵科学家’刘振,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下达了新的指令:“挖,把刘振这个人,给我从里到外挖个底朝天。我不信一个心甘情愿当白手套的人,会是个毫无破绽的圣人。”
这一次,潘子动用了他所有的“江湖人脉”。从暗网上的私家侦探,到一些专门做“信息咨询”的灰色渠道,海量关于刘振的碎片化信息汇集而来。
官方履历上,刘振是个生活简单、醉心科研的技术宅男。但严景行的“记忆宫殿”在对这些碎片信息进行交叉验证时,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矛盾点。
刘振的信用卡有几笔非常规律的大额消费,消费地点,都指向了澳门的几家五星级酒店。而消费的时间,恰好是他对外宣称正在参加“全封闭技术研讨会”的日子。
“研讨会在澳门开?”潘子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也许吧。”严景行不置可否,他将“刘振”和“澳门”两个关键词输入搜索引擎,进行深度挖掘。
突然,潘子的手机响了,是他一个在娱乐媒体当狗仔的朋友发来的微信。
“潘哥,你要的这个姓刘的料,我这儿好像还真有一个。前年我们去澳门跟一个明星,拍到几张赌场里的照片,里面有个背景板路人,看着跟他有点像,不过太糊了,我们当时就当废片处理了。我发给你看看?”
很快,一张高糊的照片被发了过来。
照片的焦点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女明星,而在她身后,一个穿着赌场荷官制服的男人,正低着头,熟练地切着牌。由于角度和光线问题,男人的脸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侧脸的轮廓。
潘子瞪大了眼睛,把照片放到最大,仔仔细细地和刘振的证件照对比。
“哥,你快看!这……这轮廓,这发型,越看越像啊!”
严景行没有说话,他将那张模糊的照片导入电脑,启动了一个专业的图像修复和人脸比对程序。
他的“超算大脑”同时开始疯狂运转,将照片中那个人物的身高、体态、手部特征等所有细节数据化,再与刘振所有公开视频中的数据进行建模比对。
进度条在缓慢地移动。
潘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比对完成。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
“相似度,93.7%。”
潘子倒吸一口凉气,他感觉一股电流从脚底直冲头顶。
华创芯科那位履历光鲜、被无数股民奉若神明的“首席科学家”,那个被誉为中国芯片希望的男人……
竟然是澳门赌场的一个荷官?
这已经不是丑闻了,这是对整个金融市场最极致的讽刺和羞辱!
就在这时,严景行的加密邮箱,收到了一封回信。
发件人,是那十几个“秃鹫”中的一个。
邮件内容更短,只有一个单词,和一个数字。
“proof?”
(证据?)
ps:面对豺狼的质疑,你会选择亮出这张足以致命的王牌,还是会留作后手,引诱他付出更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