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小会议室的窗帘紧闭，天花板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却驱不散室内凝重的空气。
宋梓南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周副市长不停地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组织部的刘部长，则反复翻看着手中的财政报表。
特区基建，需要的资金规模太大了，周副市长声音沙哑，光是深南大道的市政工程，初步估算就要四点五个亿。
这还不包括配套的供水、供电、通讯和其他的基础设施，一共加起来要几十个亿的资金。
刘部长合上报表，叹了口气：中央财政不可能，给我们这么多拨款。
向银行贷款的话，光是利息就能把我们压垮。
宋梓南掐灭手中的烟，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都说说看，有什么办法？
会议室，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窗外传来推土机的轰鸣声，那声音此刻听来格外刺耳，因为没有资金，很多工程随时可能停工。
就在这时，刘峰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刘峰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我们可以试行，土地有偿使用制度。
什么意思？周副市长疑惑地问。
就是把土地的使用权，以一定的年限出租给投资者。刘峰解释道，我们不出卖土地的所有权，只是出让使用权。
的一声，刘部长手中的钢笔掉在桌上。周副市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宋梓南都坐直了身子。
刘峰同志！刘部长猛地站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土地是国家的，怎么能买卖？这是原则问题！
周副市长也急忙摆手：这个想法太危险了，要是被上面知道，我们在打土地的主意......
刘峰平静地，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我们没有买卖土地，只是出租使用权。就像租房子一样，房子还是房主的，但租客可以在约定的期限内使用。
这......这不是在玩文字游戏吗？刘部长气得声音发颤。
这不是文字游戏，刘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研究过香港的土地批租制度。香港所有的土地都属于政府，但通过批租获得大量财政收入。
宋梓南终于开口：继续说下去。
我们可以划定一个区域，比如罗湖区的一部分土地，把土地的使用权以五十年为期限出租。刘峰的语速渐渐加快，投资者支付土地出让金，就可以在特区内获得土地使用权。这样我们既能快速筹集资金，又能吸引投资。
周副市长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土地的所有权始终是国家的，我们只是把使用权有偿转让？
没错。刘峰点头，而且可以设定条件，比如土地必须在一定期限内开发，开发必须符合特区规划等。
刘部长仍然摇头：我还是觉得太冒险，这等于是在挑战现行土地制度。
特区就是要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宋梓南突然站起身，在会议室里踱步，刘峰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未必不可行。
他停在窗前，望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没有资金，特区建设就是一句空话。与其坐等，不如放手一搏。
可是宋书记，刘部长担忧地说，这个方案要是被上面否决......
那就想办法让上面同意，宋梓南转身，目光坚定，刘峰，你立即组织人手，起草一份详细的实施方案。要包括操作细则，法律依据和风险防控。
他环视在场众人：这件事，目前就限于这个会议室里的人知道。在向上级汇报前，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会议结束后，刘峰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在走廊上，宋梓南叫住他：
刘峰，你可知道这个方案如果失败，会是什么后果？
知道，刘峰平静地回答，但如果成功，特区的发展将迈出关键一步。
宋梓南久久注视着这个年轻人，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手去干吧。有什么责任，我担着。
夜幕降临，刘峰办公室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
台灯在书页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刘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面前摊开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已经翻到了第三卷。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窗外的天色已经从墨黑转为深蓝。
到底在哪里......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前世的记忆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只能隐约记得，李雪健老师主演《命运》剧中，确实找到了理论依据，但具体细节却模糊不清。
他起身泡了杯浓茶，继续在书海中搜寻。当翻到《列宁选集》中关于新经济政策的论述时，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在国家保持土地所有权的前提下，允许土地使用权在一定期限内有偿转让，这并不改变土地的社会主义性质。
但这段论述还不够充分，他继续翻阅，终于在《毛泽东选集》的注释本中找到了更明确的表述：
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可以适当分离。国家作为土地所有者，可以通过出让使用权获得建设资金。
刘峰激动地拿起红笔，在这段文字下划了重重的横线。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命运》剧中的一个画面，李雪健饰演的书记，在会议上慷慨陈词：
恩格斯在《论住宅问题》中明确指出，消灭土地私有制并不要求消灭地租，而是要求把地租转交给社会。
刘峰急忙找出这本书，果然在第二章节找到了相关论述。他如获至宝，立即将这些段落抄录下来。
晨光透过窗帘时，刘峰已经整理出完整的理论依据。他在报告开头写道：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从未否定社会主义条件下土地的有偿使用。恰恰相反，他们明确指出，地租可以作为社会主义建设资金的重要来源。
他详细列举了四点理论依据：
第一，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分离，符合马克思主义原理。
第二，地租收入可用于，社会主义建设和改善民生。
第三，土地使用权有偿出让，不改变土地的公有制性质。
第四，这是加快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手段。
写完理论部分，他开始阐述实践意义：
实行土地有偿使用，可以实现三大效益：一是快速回笼资金，缓解特区建设压力。
二是吸引投资者，自筹资金进行开发，加快城市建设步伐。
三是项目投入使用后，将创造大量就业岗位，带动相关产业发展。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土地的所有权依然是国家的。
他特别举例说明：比如我们出让一块工业用地，不仅可以获得土地出让金，投资商还会自建厂房，购置设备，招聘工人。
工厂投产后，又能带动上下游产业链，形成良性循环。
当天上午，刘峰带着这份报告走进宋梓南办公室。老书记仔细阅读后，久久不语。
这些理论依据，可靠吗？宋梓南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每一段都出自经典原着，刘峰肯定地说，我核对过三个不同版本。
宋梓南站起身，走到窗前：你知道吗，你这是在为特区的未来，也为整个中国的改革开放，寻找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
所以更需要理论的支持，刘峰说，有了这些理论依据，我们就能理直气壮地推进改革。
当天下午，市委召开特别会议。当刘峰阐述完，土地有偿使用的理论和实践依据后，会场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这个思路确实能，解决我们当前的困境。周副市长首先表态，既坚持了社会主义原则，又解决了实际问题。
刘部长也改变了态度：如果确实有理论依据，我认为可以尝试。
会议最终决定，以特区党委名义向中央提交报告，请求批准在深圳试行土地有偿使用制度。
报告送出的那个傍晚，刘峰和宋梓南并肩站在市委大楼楼顶，眺望着特区的夜景。
你说，中央会批准吗？宋梓南轻声问。
我相信会的，刘峰目光坚定，因为这是特区发展的必由之路，也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必然选择。
远处，工地的灯火如同繁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