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藏书阁顶层的烛火熄了一半。
叶无痕贴着墙根走来，脚步没有落在青砖上，而是踩在一层薄薄的符灰之中。他右手垂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药瓶碎片的触感——那东西在他袖袋里微微震颤，像是活物在呼吸。他没理会，左手已悄然抚上腕间的噬魂链，寒意顺着经脉游走一圈，将体内翻涌的气息压了下去。
刚才在药谷，墨玄灭口残魂时说得轻松，可他知道，那不是结束。
是开始。
他抬头望向顶层尽头那排紫檀书架，最上层第三格，一道细不可察的雷纹正泛着微光。那是《九霄雷典》的封印，只有吞噬过雷霆本源的人才能看见。昨夜雷池一役后，他的瞳孔深处便多了一缕电弧般的裂痕，此刻正与那雷纹隐隐呼应。
他缓步靠近，呼吸放得极轻。
三步外停下，指尖凝聚一缕本源之力，如丝线般探出。封印共有九处节点，皆藏于雕花缝隙之内。他不动声色地分出三股力量，同时刺入三个关键点，手法精准得如同拆解死结。雷纹一闪，随即黯淡。
暗格弹开。
半卷古籍悬浮其中，封面“九霄雷典”四字如刀刻斧凿，笔画间跳跃着细小的电芒。叶无痕伸手去取，就在指尖触及书页的刹那——
一道声音直接响在识海深处。
“你终于来了。”
那声音像他自己，却又多了几分癫狂的笑意。
“吞噬它，就能掌握雷霆法则……不必再躲藏，不必再压抑。你想杀叶南天，想撕碎天道化身，想把所有背叛你的人都烧成灰烬——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叶无痕猛地闭眼。
识海中，九重漩涡自行旋转起来，层层剥离那股入侵的意志。他没有回应，只是将右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心跳的节奏。一下，两下……稳定，有力。这是他确认自我存在的方式。
前世临死前，他曾被囚于九重天门百年，日日听着心魔低语，直到神魂几近溃散。如今这道声音再现，他早已学会如何应对。
“你不信命？”那声音忽然笑了，“可你现在做的每一步，都在走向注定的结局。你以为你在反抗？其实你只是在完成它。”
叶无痕睁开眼，瞳孔右半边已泛起猩红暗芒。
他不再犹豫，一把抓向《九霄雷典》。
书页离匣瞬间，整卷典籍骤然炸开雷光！纸张扭曲变形，化作一头丈许长的雷兽，双目赤紫，獠牙森然，直扑面门而来！
劲风刮面如刀。
他不退反进，右眼九重漩涡全开，本源之瞳如黑洞般扩张。雷兽撞入瞳中，发出一声凄厉咆哮，身躯瞬间被撕扯、碾碎，化作纯粹的雷霆本源，顺着视线倒灌入体。
一股灼热从眉心直冲脊椎。
他咬牙承受，任由那股力量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左臂雷痕开始发烫，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针穿行，但很快，本源之力便将其包裹、驯服。雷霆法则的本质正在被解析、吸收。
就在此时，识海深处突然浮现一段记忆。
一个女人哼着歌，声音温柔，调子却歪斜得不成样子。那是他幼时母亲哄睡的童谣，她嗓子不好，总唱不准，可每次他哭闹，她都会一遍遍重复。
而现在，这歌声竟从心魔口中传出。
“睡吧，我的孩子，雷不会打到你……”
叶无痕身体一僵。
那一瞬，防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松动。
他立刻运转冰魄领域，在识海外围凝出一层寒晶屏障。咔嚓一声，歌声戛然而止。可那短暂的破绽，已让一丝阴冷气息渗了进来，潜伏在识海角落，如同蛰伏的毒蛇。
他低头看向掌心。
《九霄雷典》已彻底化为虚无，唯有指缝间残留一缕电弧，缓缓消散。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噬魂链重新缠回手腕，动作缓慢而坚定。
“你想动摇我？”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铁石般的冷硬，“那就试试看，谁先撑不住。”
话音未落，袖中那片药瓶碎片又是一震。
他取出碎片，凝视其中蠕动的液体。那滴混入他鲜血的毒液，此刻竟凝成一只微小的眼睛形状，正缓缓转动，似乎在窥探什么。
他冷笑一声，将碎片收回怀中。
目光再次扫过顶层书架。
方才吞噬雷典时，本源之瞳捕捉到一丝异常——最后一排书架底部，有一块木板的颜色与其他不同，且每隔七息，便会微微鼓动一次，像是有东西在下面呼吸。
他缓步走过去，蹲下身。
指尖轻触木板接缝，一缕本源之力悄然渗入。下一瞬，他瞳孔微缩。
里面空无一物，却布满密密麻麻的微型符阵，排列方式与《万毒典》禁制极为相似。更诡异的是，这些符阵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重组，仿佛在模拟某种推演过程。
推演的内容，正是他的行动轨迹。
从进入藏书阁，到破解封印，再到吞噬雷典……每一步都被提前计算。
他缓缓收回手，眼神沉了下来。
这不是巧合。
有人在监视他，而且用的是墨玄的手法。
但他记得清楚，昨夜交易时，墨玄给他的线索只指向药谷，并未提及藏书阁。那么这个暗格，是谁留给他的？又或者，根本就是个陷阱？
他站起身，正欲进一步查探，忽然察觉怀中一阵异样。
那片药瓶碎片，正在发烫。
他迅速取出，只见原本凝成眼睛状的液体已经溃散，化作一团黑雾，在碎片表面急速旋转。紧接着，黑雾中浮现出一行扭曲的文字：
“你吞下的，不只是雷典。”
叶无痕眼神一凛。
几乎在同一刹那，书架底部那块木板猛然凹陷下去，随即又弹起，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符阵光芒大盛，一道极细的雷线从缝隙中射出，直奔他眉心！
他侧头避让，雷线擦过耳际，在身后墙壁上留下一道焦痕。
没有停顿，他右掌猛拍地面，三缕本源之力呈品字形刺入符阵阵眼。轰的一声闷响，木板炸裂，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空腔。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枚指甲盖大的金属片静静躺着，表面刻着半个印记——与叶南天折扇上的《万灵吞噬图》残缺部分完全吻合。
他盯着那枚金属片，呼吸未乱，心跳依旧平稳。
可就在他伸手欲取之时，怀中碎片突然剧烈震动，黑雾凝聚成一张模糊的人脸，嘴唇开合，无声地说出两个字：
“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