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上的龙纹还在震，指尖发麻。
叶无痕猛地闭眼，本源之瞳在识海深处炸开九重漩涡，强行压住那股顺着耳膜钻进来的铃声。它不是从外面来的，是从罗盘里渗出的，像一根细线缠住他的神识，一寸寸往记忆深处勒。
前世婚礼那天的酒香突然涌上来。
红烛高照，宾客满堂，他站在大殿中央，手握苏璃月的手。她低头，盖头下的嘴角在笑，可眼角有泪。他没在意，仰头饮下合卺酒——那一瞬，喉管像是被烧红的铁钎捅穿，五脏六腑瞬间塌陷。他倒下时，最后一眼是苏璃月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轻声道：“对不起。”
“假的。”叶无痕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幻象。
他右手死死攥住罗盘，左手按在右臂胎记上。银线在皮下暴起，像要炸开皮肤，胎记滚烫得几乎冒烟。这不是单纯的幻觉，是有人用外力撬开了他的记忆封印，把最痛的那一段生生抽出来，反复播放。
萧红绫就站在寒潭边。
她没动，披风垂落，水珠顺着发梢滴进衣领。腰间的青铜铃铛轻轻晃，不是风吹，是它自己在响。每响一次，叶无痕的识海就裂开一道缝，又一段记忆被拽出——苏璃月被锁在地牢，浑身是血，抬手求他救她；她站在九重天门边缘，回头看他，然后纵身跳下；她躺在冰棺里，指尖还勾着他的衣角……
“你在校准什么？”叶无痕低吼，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撕出来的。
他没冲上去，反而后退半步。地磁感应在脑中铺开，扫描四周。空气中有微弱的波动，不是灵气，是时间流速的扭曲。铃声每响一次，这片空间的时间就被拉长一瞬，现实与记忆的边界正在融化。
他抬手，指尖划过空气。
本源之瞳捕捉到一缕因果律的震颤，淡金色的丝线在虚空中若隐若现，全指向萧红绫的铃铛。那不是武器，是钥匙。她在用铃声打开某种连接，试图把他和某个命运节点重新接上。
可她的眼神不对。
萧红绫盯着他，瞳孔深处有挣扎。她的手按在铃身上，指节发白，像是在抵抗什么。铃声越来越急，她脸色却越来越白，唇角渗出血丝——反噬开始了。
她控制不了这铃。
叶无痕抓住机会，左手猛然张开，吞噬之力从掌心爆发，直接抽走空气中残余的因果震颤。那股力量像是活物，滑腻冰冷，刚入体就被本源之瞳碾碎，化作一丝精纯能量沉入识海。他脑子一清，记忆乱流暂时退去。
可就在这时，脚步动不了了。
时间像是被黏住，他抬起的脚悬在半空，连呼吸都卡在喉咙里。萧红绫的铃声突然变了调，不再是单音，而是三声连响，像钟摆敲碎了某种平衡。
黑潭中央，水面无声裂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踏水而来，脚底不沾一滴水。她抱着鎏金傀儡兔，左肩的衣料下，莲花胎记泛着微光。月光照在她脸上，和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那张脸，完全重合。
苏璃月。
她没看他，抬手将傀儡兔对准萧红绫。兔眼骤然迸出金光，不是直射，是化作一张网，罩住整片空间。金光与铃声撞在一起，空中浮现出无数交错的时间丝线，有的断裂，有的缠绕，有的正在倒流。
叶无痕感觉身体一松，时间恢复流动。
他踉跄一步，抬头看向苏璃月。她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显然是强行出手的代价。可她还是朝他伸出手，掌心躺着半块青铜镜，边缘参差，像是被硬生生掰开的。
“别信记忆……”她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进他脑子里，“那是被篡改的。”
话音未落，她身子一软，向前栽倒。
叶无痕冲上去接住她，傀儡兔掉在地上，兔眼金光未散，还在扫着四周。他右手一空，罗盘自动收回袖中，而左手，正死死攥着那半块青铜镜。
镜面泛起涟漪。
画面浮现——大殿，红烛，喜服。他自己站在中央，满脸喜意。盖头被掀开，新娘转头看他，眉眼温柔，嘴角含笑。
是苏璃月。
不是幻象，不是记忆碎片，是完整的场景，连她耳垂上那颗小痣都清晰可见。他下意识抬手，本源之瞳自动运转，吞噬镜中逸散的一丝因果律碎片。瞬间，脑海中闪过几个词：“轮回镜宿主”“双生一体”“命轨重叠”——信息断续，却像钥匙插进锁孔，咔的一声，某种东西被唤醒了。
他猛地抬头。
萧红绫踉跄后退，铃铛不再响，披风上的星辰暗了一片。她看着苏璃月，又看向叶无痕，眼神里全是震惊：“她怎么能……逆转因果？”
叶无痕没回答。
他迅速将青铜镜塞进袖中，用本源之力裹住，隔绝气息。脸上震惊被冰火双焰掩去，只剩冷意。他抱起苏璃月，转身就走。
身后，萧红绫没追。
他借地磁感应避开巡夜弟子的路线，贴着山壁疾行。苏璃月在他怀里很轻，呼吸微弱，左肩的胎记还在发光，透过衣料映在她脸上，像一层薄霜。他没看她，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那场婚礼是真的。
可前世他娶的不是苏璃月，是叶南天的女儿。婚礼当天，他喝下毒酒，家族覆灭，神魂被囚百年。这段记忆他刻在骨子里，不可能错。
除非——
有人改了他的命。
他脚步一顿，右臂胎记突然一跳。银线顺着经脉游走，竟与袖中青铜镜产生微弱共鸣。同一瞬，罗盘在袖中轻震，指针偏转，再次指向后山寒潭。
他知道，那具龙形石棺还没打开。
也知道，萧红绫的铃铛不是偶然响起。
更知道，苏璃月不是来救他的。
她是来唤醒他的。
他继续走，脚步比之前更快。密林深处，风卷着枯叶打在脸上，他没躲。怀里的少女呼吸微弱，指尖无意识勾住他的衣襟。
袖中，青铜镜的温度正在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