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柱像是要把这天穹捅个窟窿。
云层被搅碎，露出后方漆黑的虚空。那座宏伟的九九登龙台，就这么悬在半空，底座连着大地，顶端没入云霄。每一级台阶都由整块的白玉雕琢而成，上面盘踞着形态各异的龙纹。有的龙在云中探爪，有的龙在海中翻腾，还有的龙，闭目盘踞，仿佛在沉睡。
威压。
一股古老、苍凉，带着皇道霸气的威压，顺着那九十九级台阶，一层层铺散下来。
这威压不针对肉身，只压神魂。
此刻，登龙台下，已经是人山人海。
说是人海，其实也不过数百人。进入陨落战场的数千天骄，经过连番厮杀，如今还能站在这里的，十不存一。
剩下的人，要么是各大宗门的顶尖精锐，要么是运气极好、一直苟在边缘的散修。他们三五成群，各自占据一方，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哒、哒、哒。”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乱石林的方向传来。
原本嘈杂的人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方向。
先走出来的，是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他浑身是血，双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显然是断了。但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一个深坑。他的背上，背着一块残破不堪的青铜巨盾。
石泰。
在他身后，是一个提着火红大戟的青年。青年身上的伤口多得数不清，有的还在渗血，但他像是没感觉一样，扛着大戟，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拔来的狗尾巴草，眼神狂野得像头刚出笼的凶兽。
萧炎风。
紧接着，是两个绝美的女子。一个白衣胜雪，手持冰剑，清冷如仙；一个绿裙染血，周围隐隐有藤蔓环绕。
苏婉清，柳青青。
阴影里，似乎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那是刚拿了落星弓的影月。
而走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身穿青衫的少年。
他看起来最惨。
脸色苍白，气息虚浮，青衫上全是干涸的紫黑色血迹。但他走在队伍的最中央，其他几人，都有意无意地落后他半个身位。
那是绝对的核心。
那是王者的站位。
“是……是尘缘阁的人……”
人群中，不知是谁颤抖着喊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真的是他们！他们居然活着出来了！”
“天命五子星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废话！你看那大个子背上挂的是什么？那是卫屠的护心镜！还有那个拿戟的，手里提着的是谁的储物袋？那是云帆的！”
“嘶——全灭？！”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原本拥挤在登龙台入口处的各方势力，看着这支满身血污、煞气冲天的队伍走来，竟然不约而同地向两侧退去。
没有争吵，没有挑衅。
甚至连眼神的对视都不敢。
一条宽敞的大道，就这么在人群中让了出来。直通登龙台的第一级台阶。
萧尘没有看两旁的人。
他的目光，穿过这九十九级台阶，直直地落在了高处。
那里，大约八十阶的位置。
两道人影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慕容宇一身金袍，负手而立。风吹动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深不见底的阴霾。
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个摇着羽扇的文士。
林越。
那个燃烧精血逃遁的军师，此刻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站在慕容宇身边。只是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看着萧尘的目光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就是排面啊。”
萧炎风吐掉嘴里的草根，咧嘴一笑，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吸了口凉气，“以前在宗门里，谁拿正眼瞧咱们？现在倒好，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
“因为咱们比鬼还凶。”
石泰瓮声瓮气地说道。
苏婉清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冰凰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哥，你看上面。”
一直没说话的江暮雪（此时她并未直接跟随登台，而是率领妖族在外围压阵，但此处剧情主要聚焦萧尘六人，故此处主要描写六人反应）……不，是柳青青。柳青青指了指高处，“那个林越，他在笑。”
“笑？”
萧尘抬起头。
隔着八十级台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林越确实在笑。
那是阴谋得逞前的冷笑。
他站在慕容宇身后，嘴唇动了动。虽然听不见声音，但看口型，分明是在说：
“有种，你就上来。”
萧尘收回目光，嘴角微微上扬。
“激将法？”
萧尘轻笑一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
“既然人家都摆好台子了，咱们不上去唱这出戏，岂不是不给面子？”
他抬起脚，一步迈出。
“走。”
“登龙！”
“轰！”
就在萧尘的脚掌落在第一级台阶上的瞬间。
一股无形的波动，猛地从台阶上爆发开来。
那是真龙威压。
寻常修士，若是神魂不够凝练，这一脚踩上去，恐怕直接会被震得吐血倒飞。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群伤兵的笑话。
“他们伤得那么重，这第一关怕是就不好过。”
“是啊，这龙威可是直击神魂的，肉身再强也没用。”
然而。
下一秒。
所有人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萧尘的身形，连晃都没晃一下。
不仅是他。
石泰、萧炎风、苏婉清、柳青青，甚至是那个身形单薄的影月。
六个人。
就像是踩在自家的楼梯上一样，稳稳当当，轻松写意。
那足以让筑基期修士腿软的龙威，落在他们身上，就像是春风拂面，连衣角都没吹起来。
“这……怎么可能？”
有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萧尘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威压，心中冷笑。
龙威？
早在之前的地宫里，他们就直面过大秦帝魂的皇道龙气。那可是实打实的万年国运，比这登龙台上的残留气息强了不知多少倍。
经过帝魂洗礼的神魂，早已坚如磐石。
这点威压，给他们挠痒痒都不够。
“太轻了。”
萧炎风撇了撇嘴，大步跟上，“还没老石的呼噜声劲儿大。”
“滚蛋。”石泰骂了一句，脚下却不慢。
一行六人，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小心翼翼、一步一停。
他们是用跑的。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脚步声在登龙台上响起。
十阶。
二十阶。
三十阶。
他们就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了这登龙台的腹地。
前五十阶，势如破竹。
石泰顶在最前面。他虽然双臂骨折，但他那一身不动明王体练就的铜皮铁骨，就是最好的盾牌。任何试图阻挡他们的威压乱流，撞在他身上，都自动溃散。
萧炎风护在右侧。焚天龙戟虽然有些沉重，但在他手里却舞得虎虎生风。他身上的炎帝气息，与这龙台上的威压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不仅没有受到压制，反而越战越勇。
苏婉清和影月分列左侧和后方。
冰凰剑气森寒，落星弓引而不发。
六人结成了一个紧密的菱形战阵，在这登龙台上急速推进。
高处。
慕容宇看着那群飞速逼近的身影，脸色终于变了。
“这就是你说的一群残废？”
慕容宇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林越，“这速度，比我刚才上来时还要快！”
林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手中的羽扇也不摇了。
“圣子息怒。”
林越干笑两声，“他们这是回光返照，强弩之末罢了。这登龙台，越往上越难。前五十阶考的是神魂强度，这后五十阶，考的可是道心。”
他指了指下方的第六十阶台阶。
“到了那里，才是真正的鬼门关。”
说话间。
萧尘一行人已经冲到了第五十九阶。
“停。”
萧尘突然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步伐。
“怎么了大哥？”萧炎风刹住脚，差点撞在石泰背上。
“前面不对劲。”
萧尘盯着脚下的第六十级台阶。
那里的玉石颜色变了。
不再是纯净的白色，而是泛着一丝淡淡的灰色。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幻阵。”
苏婉清吸了吸鼻子，脸色微变，“大家小心，屏住呼吸，守住心神。”
“走。”
萧尘没有犹豫，一步迈了上去。
“嗡！”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
不再是玉石台阶，不再是蓝天白云。
四周变成了尸山血海。
无数厉鬼从血海中爬出来，抓向他的脚踝。耳边全是凄厉的惨叫声和诅咒声。
“萧尘……还我命来……”
“逆徒……你为何要背叛师门……”
“救我……救救我……”
那是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