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散去，一股更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便开始在祭坛上蔓延。
那不是尸体的味道，更像是某种在地底埋藏了千年的古董，刚刚被撬开棺材板，透出的那股子陈旧、阴冷且带着土腥气的霉味。
诡面站在十丈开外，原本佝偻的身躯此刻挺得笔直，脊背上的黑袍早已炸裂，露出下面苍白如纸的皮肤。
那些皮肤并不光滑，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青黑色纹路，像是有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在皮肉下疯狂蠕动。
“宫商羽那个蠢货，虽然是个废物，但好歹帮我消耗了你们不少灵力。”
诡面抬起手，那双长满黑色利爪的手掌按在了脸上的惨白面具上。
“作为回报，我会让你们死得……很有艺术感。”
“咔哒。”
一声脆响。
面具后的卡扣弹开。
那张一直隐藏在面具下的脸，终于暴露在火把摇曳的光影之中。
“嘶——”
苏婉清倒吸一口凉气，握剑的手猛地一颤。
萧炎风更是瞪大了牛眼，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响，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脸。
没有五官。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只有一片平整的、惨白的肉皮。
而在那肉皮之上，是用鲜血淋漓的伤口刻画出的无数道扭曲符文。
那些符文不是静止的。
它们像是有生命的蛆虫，在那张平板一样的脸上不断游走、重组、扭曲。
每一次蠕动，都会带出一丝暗红色的血丝，发出“咕叽咕叽”的粘稠声响。
“很美，对吗？”
一个声音直接在众人的脑海中响起。
诡面没有嘴，但他却能说话。
那是神魂震荡。
“这是我花了三十年，剥了九十九张人皮，才炼制出的‘万象森罗面’。”
诡面的胸腔剧烈起伏，似乎在笑。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所有的符文突然停止了游走。
它们猛地汇聚在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化作两个漆黑如墨的旋涡。
“看着我。”
那个声音变得充满了磁性，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
萧尘心头狂跳，腰间的玉佩瞬间滚烫如烙铁。
“闭眼！不要看！！”
他厉声大吼，声音中夹杂着神魂之力，想要震醒众人。
晚了。
就在那一瞬间。
诡面脸上的两个黑色旋涡猛地旋转起来。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灰色波纹，以他为中心，瞬间横扫整个祭坛。
世界的颜色变了。
原本昏暗的古冢、燃烧的火把、满地的尸体，在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色彩。
天地间只剩下灰白二色。
萧尘感觉大脑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剧痛让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拉伸。
他看到了青云宗。
看到了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家的杂役峰。
但他看到的不是熟悉的景象。
火。
漫天的大火。
无数身穿血色长袍的修士正在屠杀。
王福那个死胖子正提着一颗人头，那是……萧炎风的人头。
“大哥……救我……”
萧炎风的头颅在王福手中张嘴，流着血泪，绝望地哀嚎。
而在不远处，苏婉清被钉在刑架上，万箭穿心。
“破！”
萧尘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伴随着血腥味充斥口腔。
但他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真实。
那种绝望、那种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他的理智。
“这是……幻境……”
萧尘死死守住灵台中的最后一点清明。
体内的万器归宗塔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危机，塔身猛地一震。
“嗡——”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轰鸣在萧尘识海深处炸响。
塔身之上，那原本紧闭的第一层塔门，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来自混沌初开时的苍茫气息流淌而出，瞬间冲刷过萧尘的神魂。
那种感觉，就像是将被冻结的冰面狠狠砸碎。
“呼……呼……”
萧尘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
昏暗的祭坛，燃烧的火把，还有那满地的碎石。
幻境破了。
但他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
因为他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
“杀！杀光你们！敢动我大哥！老子活剐了你们！”
萧炎风双眼赤红，眼角甚至崩裂出了鲜血。
他手中的焚天龙戟疯狂地挥舞着，对着面前的空气一顿乱砍。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完全是在拼命。
每一次挥击，都带起大片的火浪，将周围的岩石烧得通红。
“别过来……求求你们……别过来……”
苏婉清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脑袋，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那是萧尘从未见过的苏婉清。
脆弱，无助，充满了恐惧。
她手中的冰凰剑掉在一旁，剑身上的光芒黯淡无光。
“不是我……我救不了……血止不住……为什么止不住……”
柳青青瘫坐在地上，双手在虚空中疯狂地抓挠着，似乎在拼命按住某个看不见的伤口。
她的指甲抠进了地面的岩石缝里，鲜血淋漓，却毫无察觉。
“石头……碎了……爹……娘……”
石泰那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抱着那面残破的盾牌，把头埋在膝盖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他的身体在石化。
不是功法，而是真正的石化。
灰白色的石质纹理正顺着他的脚踝向上蔓延，那是心死若灰的征兆。
而在最远处的阴影里。
影月手持双刃，正在对着空气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刺杀。
她的动作依旧凌厉，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却充满了空洞和绝望。
“死了……都死了……只有我……”
全军覆没。
仅仅一个照面。
除了萧尘凭借着两世为人的强大神魂和万器归宗塔的护持勉强挣脱，其他五人，全部深陷心魔，无法自拔。
这就是半步金丹强者的神魂攻击。
对于筑基期修士来说，这是降维打击。
“啪、啪、啪。”
诡面迈着优雅的步子，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脸上的符文停止了旋转，重新恢复了蠕动的状态。
“有意思。”
那个声音在萧尘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惊讶。
“区区筑基初期，竟然能在一息之内挣脱我的‘森罗幻境’。”
诡面停在了距离萧尘五丈远的地方。
他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样，打量着陷入癫狂的众人。
“那是你的兄弟吧？”
诡面抬起一根手指，指向正在疯狂劈砍空气的萧炎风。
“啧啧啧，看他那愤怒的样子，一定是在幻境里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那种无力感，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的痛苦……那是世间最美味的佐料。”
萧尘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有看诡面一眼。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大脑在飞速运转。
唤醒？
不行。
这种级别的心魔幻境，靠喊是喊不醒的。
神魂冲击？
也不行。
他的神魂虽然强，但还没强到能同时压制住五个人的心魔，弄不好反而会震碎他们的神识，让他们变成白痴。
必须用外力。
一种足够强大、足够霸道、能在一瞬间冲破幻境封锁的外力。
“你在想怎么救他们？”
诡面似乎看穿了萧尘的心思。
他再次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跨过了十丈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苏婉清的面前。
“这个小丫头的神魂味道最纯净。”
诡面伸出那只长满利爪的手，缓缓探向苏婉清的头顶。
“恐惧的味道……真香啊。”
“住手！”
萧尘动了。
但他没有冲向诡面。
因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冲上去也是送死。
他转身，冲向了正在发狂的萧炎风。
“想围魏救赵？”
诡面并没有回头，手掌依旧不紧不慢地落下。
他很自信。
自信在自己的手掌抓碎那个女人的天灵盖之前，那个少年根本做不了什么。
“炎风！！”
萧尘冲到了萧炎风的面前。
此时的萧炎风早已六亲不认，感觉到有人靠近，本能地抡起大戟，对着萧尘就是一记横扫。
“死！都给我死！！”
赤红色的戟刃裹挟着高温，直奔萧尘的腰腹而来。
这一击，没有丝毫留手。
萧尘没有躲。
他不仅没躲，反而迎着戟刃冲了上去。
“噗！”
戟刃划破了他腰间的衣袍，在他肋下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飞溅。
剧痛让萧尘的脸瞬间扭曲，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借着这股冲力，整个人撞进了萧炎风的怀里。
左手死死扣住萧炎风握戟的手腕，右手闪电般探向萧炎风腰间的储物袋。
“抓到了！”
指尖触碰到那个粗糙的布袋瞬间，萧尘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给我醒来！！”
他猛地用力一扯，储物袋崩裂。
一颗通体赤红、表面布满金色纹路的果实滚落出来。
龙血朱果。
那是他们在无尽山脉拼死夺来的宝物。
之前萧炎风只是吞服了一小瓣，就觉醒了炎帝之体。
而现在，萧尘手里拿着的，是剩下的整整半颗。
“你疯了！”
远处的诡面猛地转过头，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符文剧烈颤抖。
他感受到了那颗果实里蕴含的恐怖能量。
那种至刚至阳、狂暴无比的龙血之力，根本不是一个筑基期修士能直接承受的。
这不叫唤醒。
这叫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