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星的声音带着惊惶,也瞬间吸引了灵夭和白若若的注意。
两人几乎是本能地第一时间闪身来到谢游身边,形成保护的姿态。
灵夭侧身挡在谢游前方,血红的瞳孔盯住沙发上的慕晚星,小脸上满是警惕。
白若若则沉默地站在谢游另一侧,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息也悄然变得凝实。
突然多出来的两个“银色”小脑袋,以及明显警惕的姿态,让慕晚星更加不安。
她下意识地往沙发深处蜷缩,慌忙抬起双臂,露出缠绕着层层绷带的小臂。
两团不祥的的漆黑雾气在她掌心迅速凝聚,对准了面前的三人。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歉意:
“对不起……”
“不要……靠近我……”
灵夭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慕晚星手臂上,那密密麻麻的白色绷带。
正常人不会这样包裹自己,除非是为了遮盖什么——伤口,或是更不愿示人的痕迹。
这种装扮,在常人看来或许怪异。
但对灵夭而言,却有种刺眼的熟悉感。
她也曾用绷带,一层层缠住过自己的手臂,试图掩盖皮肤上那些由绝望刻下的、自我伤害的证明。
她的心,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澜。
但下一刻,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几近透明的银色丝线在她指尖萦绕浮现。
无论如何,可能威胁到局长的,就是敌人!
对敌人,不需要同情!
至于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哼!
局长自会有判断!
谢游的目光同样落在了那显眼的绷带上。
他虽不完全理解这背后的含义,但直觉告诉他,这并非简单的个性装饰。
他脸上露出尽可能温和的笑容,试图安抚对方,轻声开口:
“别紧张……慕晚星,对吗?你好,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听到这话,慕晚星抬起那双完全被漆黑占据的眼眸,似乎“看”了谢游一眼。
她的双臂依旧没有放下,黑雾仍在盘旋。
她重复着,声音微弱却坚持:
“对不起……”
“但是……不要靠近我……”
谢游神色不变,语气依旧轻柔,带着安抚:
“好……别紧张,你放心,我们不靠近你。”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拉住灵夭和白若若的手臂,带着她们一起,主动向后退了两步。
维持在一个既不至于让对方感到压迫,又不会显得太过疏远的距离。
看到慕晚星紧绷的身体随着他们的后退而略微放松了一些,谢游这才再次尝试沟通。
“好了,你看,我们保持距离了。你放心,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要一直说对不起呢?你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呀……”
慕晚星闻言,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回答:
“对不起……”
“我不知道……”
谢游:“……”
这个回答让他有些无语,但莫名地,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是【末日使徒】嘛,思维逻辑异于常人,反而显得正常。
他想了想,决定换一个切入点,试图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绷带上,用带着些许欣赏和好奇的语气说道:
“好吧……不过,晚星,你胳膊上的绷带是自己缠的吗?看起来……很有个性呢。”
闻言,慕晚星轻轻点了点头,这次,她没有再说对不起,只是简单地回应:
“是……是的。”
没有说对不起!
谢游眼眸微微一亮,觉得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是建立沟通的良好开端。
他趁热打铁,用一种轻松口吻继续说:
“我可以看看你的绷带吗?感觉……很好看呢!”
很好看……吗?
慕晚星感到一阵恍惚。
自从她变成【末日使徒】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评价了。
因为她的眼睛,是一片虚无的、令人不安的漆黑。
比起其他【末日使徒】的怪异特征,她这种模样,往往更让人恐惧、排斥,也更加……无法忽视。
并且,她无法做出有效的遮掩。
所以……这些年来,她过得并不好。
所以,谢游这句好看,像是一缕微光,照进了她阴霾密布的心房,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微小的开心。
哪怕这些绷带缠绕着她最不愿想起的回忆,是她最不想被人窥见的隐秘……
但是,他说……这些绷带,很好看。
那么……让他看一眼,或许……也没关系吧?
谢游原本的想法很简单,以为慕晚星只是双臂缠着绷带,借此拉近关系。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慕晚星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之后——
她的手,缓缓抬起,抚上了黑袍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然后,在谢游逐渐变得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她一颗一颗,缓慢而坚定地,解开了黑袍所有的纽扣。
最终,她轻轻一褪,将那件宽大的黑色长袍从肩头滑落,露出了被其完全遮掩的……真实模样。
一头略显凌乱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几缕发丝垂落在光洁的额头。
她的面容出乎意料地精致,身形修长纤细。
然而,那双眼睛——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粹、深邃的漆黑,让人望之心悸。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黑袍下的衣着。
那并非寻常的衣物。
甚至完全称不上是衣物。
而是密密麻麻、严丝合缝缠绕全身的白色绷带。
从脖颈开始,一道道绷带将她躯干的每一寸肌肤都紧密包裹,如同第二层皮肤,又像是一道隔绝世界的壁垒。
全身上下,只有那张苍白而精致的脸庞,裸露在外。
慕晚星的内搭不止震惊了谢游,连一旁的灵夭此刻也微微张开了小嘴。
她,更明白这些绷带背后代表的含义。
白若若此刻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身为医学生的她,转化为【末日使徒】后,对于人体的异常状态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
她看出了,慕晚星这具被绷带束缚的身体,状态非常糟糕——这具血肉之躯,正处在某种缓慢而持续的崩坏边缘。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只有慕晚星微微颤抖的身体,昭示着她此刻巨大的不安与恐惧。
在一片死寂中,谢游率先动了。
他迈步向前。
慕晚星立刻像是受惊的小兽,再次向后缩去,掌心的黑雾剧烈翻涌。
她望着走近的谢游,声音带着哭腔,重复着:
“对不起……”
“对不起……”
“不要……靠近我……”
谢游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有去看慕晚星手中的黑雾。
心底那股莫名的、源于【欲望具现】的预感再次浮现。
无比清晰地告诉他——
她不会伤害他。
于是,他径直走到慕晚星面前,俯身拾起滑落在地上的黑色长袍,动作轻柔,重新披在了她颤抖的肩膀上。
在慕晚星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中,谢游的声音低沉而温暖: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不要怕,没事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重新被黑袍遮掩的绷带上,语气带着真挚的歉意:
“这些绷带对你来说……一定承载着很多痛苦吧?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
随后,他蹲下身,与坐在沙发上的慕晚星平视。
伸出手,一颗一颗地重新为她系上黑袍的扣子,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一边系,一边用温和而坚定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那些回忆,你可能并不想提起,甚至不愿去触碰。”
“可没有一朵花,一开始就是一朵花。”
“请相信我,有时候将过往说出来,让另一个人分担一些……”
“我们,一起迈向新的明天。”
“未来,一定会好的。”
他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抬起眼,望进那片虚无的漆黑,语气郑重如同许诺:
“所以,我愿意成为你最虔诚的听众,聆听你的过往,聆听你心底的悲鸣。”
“而你……是否愿意,赐予我这个荣幸?”
慕晚星呆呆地凝望着谢游。
一句接一句的话语,如同潮水,冲击着她的心,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爸爸和妈妈死后……再也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过话了。
爸爸和妈妈死后……也再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感受,会关心她是否愿意,是否会难过了。
而且……他为什么要道歉呢?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一直是她才对啊……都是她的错……
而谢游最后的那句话,更像是一道划破她内心永夜的光。
聆听……我的悲鸣?
他愿意……做我的听众,分享我的绝望与悲痛?
一股巨大到近乎不真实的幸福感,如同暖流般包裹住慕晚星冰冷的身心。
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走进她这片荒芜绝望的世界。
不是带着猎奇或恐惧,而是带着陪伴的承诺。
多么美妙……多么令人渴望的一句话啊……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动用能力,将眼前这个温柔的人永远变成只属于她的听众。
时时刻刻与她分享那些无尽的绝望,那些蚀骨的悲鸣……
但,她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
她已经害了姐姐,害了爸爸和妈妈。
她不能再因为自己,去伤害任何一个人了。
尤其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
她轻轻抬起手,掌心那团弱化版的【绝望悲叹】,缓缓飘向谢游。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
“我……愿意”
“这里……就是我的过往……我的悲鸣……”
“你……听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掌心的那团黑雾如同拥有生命般,蔓延开来。
如同温柔的夜幕,将蹲在她面前的谢游,轻轻包裹了进去。
意识,随之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