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被挣断,剧痛从赵咸鱼的肋骨旧伤处炸开,却并非血肉之痛,而是一种灵魂被撕裂重组的灼烧感。
一滴,两滴,殷红的血珠从她破旧的衣衫下渗出,可当血珠触及冰冷的空气时,竟骤然燃起刺目的金色光焰!
金血!
不是幻觉!
那金色血液如同活物,带着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将她周身三尺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神圣的微光。
“不好!”凤玦脸色剧变。
几乎在金血出现的同一刻,石室穹顶那片浩瀚璀璨的星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开始剧烈地颤抖、崩解!
一颗颗星辰如流沙般剥落,光芒黯淡,轨迹错乱,整座石室的根基都在这天象剧变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枢位在哭!天枢位要碎了!”小星儿噗通一声跪倒在潭边的沙地上,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颤动的地面上飞快地勾勒着什么,“娘娘,那是您五岁时在冷宫墙上画的‘家’字星星啊!”
他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鸣,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早已残破不堪的墙皮,那上面用石子歪歪扭扭刻着的,正是两个稚嫩的字——回家。
这是他从被拆毁的冷宫废墟里,冒死刨出来的唯一念想。
小星儿再不犹豫,嘶吼着将那块承载着她童年唯一渴望的墙皮,狠狠塞进了冰冷刺骨的潭水之中!
“轰——!”
潭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烙铁,剧烈沸腾。
与此同时,凤玦的指尖快得几乎化作残影,他掐诀测算,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惊骇地发现,石室之外,千里山河,正随着赵咸鱼每一次压抑的、无声的呜咽而颤抖。
她每咽下一声哭泣,就有一处千里之外的龙脉节点应声崩塌!
她的悲伤,竟能动摇国本!
“孽龙之血,以悲声为引,断万世龙脉!原来如此!”凤玦
“接住!”他爆喝一声,将腰间一枚温润的龙纹玉佩掷向空中。
玉佩在半空光芒大盛,竟幻化出一道模糊而威严的虚影,正是三百年前那位素女祠主的模样!
虚影面容不清,唯有一双悲悯又冷漠的眼眸,她素手一招,赵咸鱼那被强行压抑在喉间的啜泣声,竟被硬生生抽出,化作一条条肉眼可见的金色锁链!
“哗啦啦——”
锁链破空,带着镇压天地的威势,精准地缠绕上耶律昭那杆插在石壁上、象征着不败战神荣耀的玄铁王旗!
王旗剧烈震颤,发出一阵阵不甘的哀鸣,旗面上的黑狼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却被金色锁链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耶律昭瞳孔猛缩,一股头皮发麻的恐惧攫住了他。
就在穹顶星图即将彻底崩解的刹那,一直沉默的赵咸鱼,仿佛被某种古老的本能驱使,猛地将自己肋下那块染着金色血液的襁褓残片,狠狠按入了潭心!
刹那间,天翻地覆。
整座寒潭不再是水,而是化作了一道奔流不息的金色星瀑,倒灌向苍穹!
无数光影碎片在瀑布中闪现,最终定格成一幅清晰而悲怆的画面——
冷宫破败的屋顶,一个瘦弱的女人即将油尽灯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屋顶上刻画着残缺的星图。
而在她的怀中,一个襁褓里的婴孩正发出微弱的啼哭,襁褓之上,用血线绣着两个歪扭的小字:咸鱼。
当女人刻画的星图,与襁褓上“咸鱼”二字的血线针脚,在星瀑光影中缓缓重叠……一幅完整到令人窒息的“断脉”路线图,赫然呈现!
“原来是这样……”耶律昭的瞳孔中爆出骇人的金芒,一段不属于他的、尘封了三百年的记忆被强行灌入脑海。
他看见了,三百年前,那位祠主正是手持这块襁褓,以自身血脉为引,用同样的方式,在敌国龙脉的心脏上,斩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这不是诅咒,这是……献祭!
“就是现在!”始终守在一旁的青奴眼中精光一闪,她猛地拽住赵咸鱼的手腕,不顾那滚烫的金色血液,将她满是血纹的掌心,狠狠按在旁边石壁一道不起眼的裂痕之上,“这是封印礼的最后一步!”
“嗡——!”
石壁上的裂痕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吞噬着赵咸鱼的金色血液。
整座石室开始溶解、重塑,墙壁化作流动的金光,将赵咸鱼包裹其中,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表面布满古老纹路的金色茧房。
潭水则在瞬间凝固,化作一朵巨大的莲花纹印记,烙印在茧房底部,彻底封死了所有气息。
凤玦踉跄后退一步,惊愕地发现,那金色茧房的表面,竟浮现出一行行熟悉的字迹,那是他母亲日记的最终页!
字迹在金光中流淌,最后只留下一句温柔而决绝的话语:
“若我的女儿想回家……记得,把哭声种进土地里。”
当穹顶最后一丝星芒被吸入茧房,彻底沉寂的刹那,大夏王朝境内,所有被誉为祥瑞之地的山川湖泽,同一时间发出剧烈的震动。
千里之外的敌国军帐内,负责诅咒大夏龙脉的巫祝面前,那尊传承千年的青铜鼎,毫无征兆地“砰”一声炸裂,化作漫天星屑。
而在遥远的京城,那口传说中早已干涸的永安井方向,竟隐隐传来麦浪翻涌的涛声!
小星儿痴痴地望着茧房上方的虚空,那里,原本崩解的星图,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新凝聚,最终,化作了一片广袤无垠、象征着丰收与希望的麦田形状!
他指着天际,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看!快看!她闭关处的星图……化作麦田了!”
这一刻,无论是在石室外严阵以待的朝臣,还是在边境线上茫然失措的敌国百姓,都仿佛听到了来自天地的谕令。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金色茧房的方向,朝着那片麦田星图,无声地,缓缓地叩首。
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唯有金色的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开来,代替了所有言语。
石室内外,陷入了一种神圣而诡异的寂静。
突然,一声沉重而刺耳的巨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铛——!”
那声音来自被封死的石室大门,像是有人正用无比沉重的兵器,在一下又一下地劈砍着门缝。
一下。
又一下。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技巧、只凭借蛮力的劈砍,充满了野兽般的执拗与疯狂。
每一次撞击,都让凝固的莲花封印微微震颤。